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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优选九篇

时间:2023-03-30 11:36:34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1篇

[关键词]历史教科书战争记述分析

一个时期以来,有关日本中学历史教科书的问题激起了各国各界人士的强烈关注.中学教育是一个国家公民教育的最重要阶段,在教科书中向学生传授怎样的历史知识,不仅是日本社会如何认识过去的问题,更是日本如何面对未来的关键.在此,就日本新历史教科书中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历史的记述问题及其背景作一评析,以供同仁参考.

战争历史记述问题事态

日本的中学历史教科书按惯例是每隔4年修订一次.上次日本中学(初中)历史教科书审定是在2001年,今年重新审定,教科书将于2006年四月起采用(新学年于四月份开学).

目前,日本共有日本书籍,东京书籍,帝国书院,清水书院,大阪书籍,教育出版,日本文教及扶桑社等8家出版社拥有初中教科书发行权.2005年4月5日日本文部科学省再次审定通过准备发行的8种初中历史教科书内容虽然良莠不齐,但总的倾向仍然是把日本对中国,韩国等的侵略战争历史简略化.其中最引起关注的还是扶桑社出版的由日本右翼"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编写的初中《新历史教科书》.

"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属于日本专事美化侵略战争的右翼文人"自由主义史观派".这个组织近年来十分活跃,不仅大量著书立,而且还专门编写"新历史教科书",其目的是把日本社会右翼的历史观,通过教科书传授给日本的青少年学生.尤为突出的是这种教科书中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战争责任的记述,集中体现了其右翼史观和特征:

在平成18年(2006)版《新历史教科书》的第五章"世界大战的时代与日本"中,在记述日本全面进攻中国的历史时,该书在"中国的排日运动与协调外交的挫折"标题下称:"随著中国国内统一的进行,排外运动也跟著高涨.中国人对于根据不平等条约在中国享有优惠的列强十分排斥,除了民族的反感之外,受到以武装革命成功的苏联共产党思想的影响,运动有急进的倾向.对势力日益扩大的日本,除了拒买日本商品之外,也时常出现攻击日本人的的排日运动.……然而,中国的排日运动却仍然无法有效地控制.因此以日本军部为首,开始有人认为对中内政的不干涉政策不足以解决问题,批评币原外交为软弱外交的声音逐渐高涨."这样的表述,似乎是日本的进攻是由于中国的"排外",为其开脱随后的帝国主义侵略做好了铺垫.

接着这本历史教科书在"从卢沟桥事件到日中战争"标题下称:"在外国人权益集中的上海发生的二名日本人将兵被射杀事件,成为中日之间的冲突一发不可收拾的导火线.日本军原来以为只要攻陷政府的首都南京,便会降伏,于是于12月占领南京.然而却迁都到后方的重庆,持续抗战."其荒谬逻辑是如果中国不抵抗,就没有战争了.

关于南京大屠杀,该书在第199页图片说明中称"日本军造成了中国军民多数的伤亡(南京事件).此外,此事件的牺牲人数资料受到质疑,并且有许多不同的见解,至今仍在争论中."

在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历史的记述上,这本"新历史教科书"刻意美化侵略,甚至反复强调日本的进攻有助于亚洲各国的独立.该书在第五章第二节"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代"下,以"大东亚会议与亚洲各国"为标题宣称:"扩展到亚洲的独立希望日本首战的胜利,带给了东南亚及印度人民独立的梦想与希望.如果没有当地人民的协助,日本军在东南亚不可能有势如破竹的进展.更有被日本军俘虏的英国印度人士兵结成印度国民兵,协助日本军进攻印度.不论是印尼或缅甸的军队都是在日本军的指导下组织而成的."并称1943年11月的"大东亚会议"历史地位在于"会议中发表了和同盟国大西洋对抗的大东亚共同宣言,宣扬各国的自主独立,相互提携相互发展,撤消人种的差别.会议之后,日本以排除欧美势力,建立亚洲人的大东亚共荣圈作为战争更明确的目的."

该种历史教科书进而更在"亚洲各国与日本"标题下强调"日本败战撤退之后,这些殖民地在十数年间相继以自己的力量完成独立,当中也有留在当地参与独立战争的日本士兵.日本往南方的进出,原先是为了获得资源,却成为加速亚洲各国独立的楔机之一."按照该历史教科书中的逻辑,几乎等于说希特勒侵略波兰是为了帮助其独立于苏联.

这样一种宣扬皇国史观,美化侵略战争的中学历史教科书被日本文部省宣布审检"合格",并将于2006年面向中学生,实际上是日本社会近年来右翼史观膨胀的体现.更令人不安的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其他各家出版社虽然没有完全采用右翼史观,却也明显"自律".从2002年度以来的各种历史教科书的内容看,相对于1997年以前的版本,各家出版社均大幅削减或淡化了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军队的战争暴行的史实,尤其是大幅度减少甚至删除了历史教科书中关于慰安妇,"三光政策"及南京大屠杀等问题的记述.

二,日本教科书问题的历史和社会背景

日本出现篡改历史的教科书问题决不是偶然的,它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社会背景.第二次大战结束后,占领日本的美国对日本教育曾经进行了改造,采取了包括修改教育内容,禁止传播军国主义思想;实行政教分离,禁止教育单位参预祭祀和参拜活动等措施.这些有力地限制了日本军国主义教育的发展.但是,随着冷战的开始,和美国实施利用日本牵制前苏联和中国的战略,其对日本的控制改造政策发生逆转,右翼史观在战后日本教育领域内又重新滋长.

朝鲜战争时期,在日本右翼势力影响下,日本文部省在1951年将历史教科书审定标准《学习指导纲要》中的"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改成了"日本对中国的进出",直至2002年4月.1956年,日本政府废除了原来的《教育委员会法》,实施《地方教育行政组织和管理法》,把教育委员民选制改为任命制,又向战前的教育制度靠拢,至使在上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右翼思潮在日本教育界进一步抬头.

20世纪70年代中期,日本文部省对《文部省设置法》第五条(文部省权限)作出重大修改,明确规定文部省具有对教科书的审定权和对义务教育学校所用教科书的发行权,同时还规定文部省拥有学校教科书的著作权,教科书出版单位也须由文部省指定.这样,文部省由战后初期的"指导,建议,助成机构",变成了全面控制教育体系和教学内容的垄断机构.

1982年日本文部省在对历史教科书的审定中,要求删改对亚洲邻国的侵略史实,南京大屠杀,731部队,慰安妇等也被淡化成战争时期由于混乱而发生的行为.这激起亚洲邻国和日本国内的强烈批评.中国和韩国政府向日本政府提出了正式交涉.日本政府在当时的形势下表示愿意倾听意见,改善与亚洲邻国关系,并随后在相关的教科书审定条例中增加了"邻国条款".但这并不能解决教科书中的历史观问题,.

此外,日本政界也不断出现为侵略历史翻案的言论.一些高级阁僚如藤尾正行,奥野诚亮,永野茂门,樱井新,岛村宜伸,江藤隆美等人纷纷因就历史问题"失言"受到谴责而离职.1993年8月,日本细川内阁成立后,才公开承认以前的战争是侵略战争.1995年再度审定中学历史教科书时,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及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纪念期间,也是社民党委员长村山富士出任首相期间,对侵略战争的历史有反省表示.但随后日本社会和政界便出现了声称反对"自虐"史观的"国民运动",并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陆续组建了"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等团体,正式编写贯彻右翼史观的中学历史教科书.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和中国的崛起,日本社会,特别是日本政界,右翼势力上升.日本执政者刻意以历史问题来刺激因多年经济不振而消沉的国民情绪,并达到修宪,强兵,走向国际事务的目的.日本决策层内,小泉及其未来的继任者,在历史问题上会更强硬.日本很可能会因历史观问题与亚洲邻国陷入新的政治冷战和对立.日本国内的历史教育中,也会在有关战争历史的内容上,更加右倾.与此相应,中,韩两国的反日情绪可能增长.针锋相对的历史观,可能会成为东亚和平,和谐格局的死结.

日本历史教科书中有关战争历史的记述及其所反映的各种观念是战后日本社会变化发展的产物,这些内容和观念既受日本社会历史观和价值观的直接影响,产生了许多扭曲的历史记述和教育方式,又同时反过来影响了日本社会对历史的集体记忆.日本历史教学中有关战争历史内容所形成的各种历史观念和政治意图,会融入到日本的社会意识和理论思维,并在相当程度上成为日本意识形态和战略思考中的要素,进而会影响未来东亚地区的国际关系和历史进程.联系到当今日本在对华战略乃至国际政治上日趋强硬政策的思想背景和渊源,日本历史教科书问题使人们愈益关切.

三.日本战争历史观问题产生的思想原因

第一,日本在政治上并没有与旧时代完全割裂.将日本与德国比较可见,德国旧国家机器完全被粉碎,其战后的政治与纳粹时代完全划清了界线,德国人可以超脱于旧时代之外而对其战争历史加以无保留的反省和批判.而在日本,旧时代的一些成分在战后仍在一定程度上维续了下来,战时的天皇在战后虽然失去了权利,但对其战争责任并没有追究.日本人不可能像德国人将战争责任归咎于希特勒那样将罪责归于天皇,不能与旧时代完全分清界线,旧历史仍是日本人现在所生活时代的一部分,这样日本人就一直背负着历史的重压和罪责.德国人批判过去的历史不等于批评现在的国家,而日本人批判历史则意味着批评国家本身.与旧时代无法割断的联系使日本人难以对仍然与他们现在生活相联的历史加以彻底的批判.

第二,在对战争历史的认识上,日本右翼史观的理念是认为日本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不是侵略者而是解放者,这样的观念必然导致对战争历史的歪曲.与德国对战争历史的反省相比,诚然,并非每个德国人都感到对战争有罪,但作为一个民族它感到有责任.日本右翼人物的史观则表明他们既不觉得有罪,也不觉得有责任.而没有责任感便不可能对历史进行深刻反省.

第三,在历史观念上,由于欧洲一体化思想的影响,欧洲国家更倾向于将本民族的历史看作是欧洲历史的一部分.而亚洲一些国家,尤其如中国和日本,有时则倾向于将亚洲历史看作是本民族历史的一部分.如同中国对于古代亚洲历史的一些观念,日本对于亚洲近现代历史的观念也倾向于以本国为中心,强调日本本位文化的确立.以这样从本民族角度而不是从整个地区大历史角度出发的观念去回顾和看待历史,便自然会导致民族主义倾向等偏差和错误认识.

第四,在对亚洲大陆的观念上,自近代以来,日本社会就一直存在着"脱亚论"的潜意识,认为就像欧洲历史发展有脱离伊斯兰文明影响的"脱亚"过程一样,日本历史发展也有脱离中国文明影响的"脱亚"过程,认为日本应追求欧洲文明而脱离亚洲文明."脱亚入欧"的意识使日本思想界摇摆于欧洲文化与亚洲文化之间.而事实上日本既不可能融入西方文明,也不可能割断与亚洲传统的联系.现代日本科学很发达,文学也发达,而哲学却不发达,原因可能就在于其文化没有明确的定位,彷徨于东方文明于西文明之间.更为重要的是,"脱亚论"的思想导致了日本的岛国思维和对亚洲大陆的对立意识,导致了日本对亚洲邻国的蔑视,敌视,和敌对.这样的潜意识过去是引发日本侵略亚洲国家的思想因素之一,现在也是日本保守势力歪曲侵略亚洲历史的重要原因.

四,我们如何面对

首先,面对历史教科书问题,我们应该超越民族的仇恨,而从整个东亚未来的和平与发展大业的高度来看待问题.应坚持理性的原则,如果只是以一种极端去取代另一种极端,那么,东亚只会在思想上变成另一个中东.对战争历史的认识,需要在观念上要冲破民族的限制和人性的狭隘,现在东亚各国在历史问题上的相互态度,除了政治和社会因素,更需要面对很多人性的弱点,这无论对于中国,日本都是一个挑战.如果能勇敢面对这一挑战,而不是继续在人性的漩涡中怨天尤人,那么通过这一问题在理智上胜利的民族是一个智慧的文明的民族.历史问题应该也能够促进两国走向更加文明之路.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2篇

一、社会史与全球史

如今全球化的趋势不可阻挡,对全球化历史溯源,我们看到15世纪以后由于海上交通的空前发展,地球上东西方以及各大陆之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密切交往,逐步打破了世界各民族、国家和地区间的闭塞或半隔绝状态,世界渐渐连成一个整体。

全球化带给人们对于历史认识的新思考。德国社会史学家于尔根·科卡提出,至今最后一次的,现在最高涨的热潮是历史科学向跨民族的世界历史或全球史的开放。什么是“我们的历史”,这一观念由此改变了。民族维度并没有消失,跨民族的维度在我们的经历与期望中,在我们的自我理解中与行为空间中的分量加重了。他认为:首先我们在社会史研究中也应该加深对空间的思考,将界限作为研究专题,把民族国家之间的划界当作史实问题来研究,而不是简单地预定为史实。其次,比较研究,即系统地寻找相同与相异之处,是历史学者超越民族史的最佳途径。第三,关于“西方与其他”的专题。于尔根·科卡强调对全球史研究的开放,能够给社会史研究带来新的机遇:它能迫使社会史学者,用对外部因素、广泛的交织、跨民族冲突与共生关系的关注,来补充他们在社会内部动力范畴内作出的习惯解释。[1]

美国学者彭慕兰探讨全球史(世界史)与社会史的关系,他提出可以把社会史分成日常生活史(劳动、饮食、育儿、恋爱、退职、残疾等)、大规模社会组织史(如国家社会关系、阶级构成、种族关系)、社会运动史(或认为推动社会变化的历史)三个部分,“世界史应当从具有浓厚社会史成分的不断发展的研究计划中、从宏大的社会史思维中吸收很多东西。”[2]268综合社会史研究成果建立与世界史的联系,对于彭慕兰提出的理论至关重要。

就中国史而言,明代社会的重大变迁出现在16世纪也不是偶然的,恰恰与中外贸易开展,中国大量商品出口,海外白银大量流入息息相关。明朝不断尝试赋役征收折银,从宪宗成化时代开始[3]到神宗万历实行一条鞭法制度化,明朝赋役征收折银化的过程与风俗变化的阶段符合。资料与研究表明,成化时期是明朝社会风尚趋变的时期,中经正德嘉靖之际的变化提速,至万历时期风尚奢华蔚为大观。白银货币化对社会经济结构变迁影响重大,将社会各阶层卷入市场之中,使得新的经济成分增长,社会各阶层的商业显著。[4]明代社会风俗的明显变化与日常生活中白银的流通和使用有关,也在一定程度上是海外白银大量流入所造成的。然而白银在明清人们社会生活中的使用程度与作用究竟怎样,看来还需要进一步的探讨。

赵世瑜对华北区域社会史研究有新的设想。他认为:无论是在世界史还是在东亚史上,16世纪都是一个重要的时代。正是在这时,明朝深为“北虏南倭”问题所困扰。学界以往对明代“北虏”问题的解释框架,基本上局限于传统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冲突史及明蒙关系史。在与其相提并论的“南倭”问题得到新的解释并被置于一个更广阔的海洋贸易史框架后,对“北虏”问题的认识变化依然不大。事实上,在长城沿线发生的,以明朝和蒙古为主角的一系列事件,同样是全球史时代变化的组成部分。这使我们认识到,“内陆史视角”的观察与思考应成为传统的“海洋史视角”的重要补充。[5]

由上可见,我们在继承传统学术遗产的同时,结合“全球化”的概念,强化世界史意识,对于明清社会变迁应当有更深入的研究。

二、物质文化与日常生活的路径

台湾学术界有效开展了对于日常生活史与物质文化的探讨。台湾学者“重视生活情景背后的文化心态,设法从这一问题在时间中的发展看出文化性格的常与变, 并且设法与该社会的整体结构取得联系”[6]5,《导言》。中研院“明清的社会与生活”主题计划所举办的“中国日常生活的论述与实践”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的分组题目可见研究趣味,即包括:明清士大夫的工作与娱乐安排,日常生活的档案:类书大全、细小的问题,文字与事物,城市空间、国家、城市生活的旋律。吴智和教授带领的明史研究小组探讨明代社会生活,文化生活、民间生活也是台湾生活史研究中使用的概念。

台湾日常生活史研究的代表作是胡晓真、王鸿泰编的《日常生活的论述与实践》(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本书以生活为主题,包含“天子至庶民”“生活与规范”“生活与知识”“生活与文化”四个子题,代表四个不同层次或面向的生活史探索。消费生活取得的进展引人注目,巫仁恕教授《品味奢华:晚明的消费社会与士大夫》(中华书局2008年版)提出晚明时期已经形成“消费社会”。消费社会是奠基在都市化的基础上的,巫仁恕最新著作《优游坊厢:明清江南城市的休闲消费与空间变迁》(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13年版)以明代中叶至清中叶江南城市居民的休闲消费活动作为研究核心,尝试将“空间”的观念带入到消费研究的领域,并且由城市空间出发,探讨明清城市内休闲消费活动如何改变了空间结构,进而分析现象背后所反映的社会关系与权力纠结。

物质文化与日常生活二者有一定的共生性,基于社会史与文化史的结合,其突破点概括起来就是从生活史推究背后的形成逻辑,并思考它的社会文化意义。例如王鸿泰先生谈到物质文化消费与大众文化特别是生活关系的研究方法:“从细节上去看,具体地观察各种不同的“物”,到底在什么范围内流传?经历了什么样的流通过程?如何进入个人生活领域?对个人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再考察有哪些人?什么样的人?参与这个物的世界?同时,推论人与物的互动,可能构成什么样的社会文化与人际网络?”[7]352日常生活史研究需要认识“物”,借鉴多学科知识与方法非常有必要。

中国大陆最近值得注意的著作有宋立中《闲雅与浮华:明清江南日常生活与消费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周榆华《晚明文人以文治生研究》(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等。宋书所论明清江南居民节日、鲜花、时尚消费文化的表现形式与影响意义,以及游船、旅馆、娱乐服务业的经营形态,给人印象深刻;周书出自文学研究者之手,论述的对象主要指从事虚文的“词章家”一类,或者说在经济上,不靠制度保障而以文作为谋生工具、自求生路的人,揭示出诗文如何谋生以及文人的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中体现的诸色人等是活生生的,借助物质消费才可以进入日常的生活状态,物质文化与日常生活的探讨为社会史研究提供了新的路径。

三、历史人类学的研究取向

历史人类学与日常生活史不可分离。历史人类学研究民俗习惯的历史变迁,以揭示人的行为反映的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文化,而社会文化根植于生活。日常生活史是历史人类学的重要出发点,历史人类学不是一种独特的研究对象而是强调一种研究视角与方法。欧美学术界诸多重要流派在一定程度上强调立足于日常生活的历史人类学研究。2002年德国学者汉斯·梅迪克撰写的《历史人类学》词条指出:“对于‘历史人类学’的独特形象而言,一个重要的出发点是日常生活史与体验史……‘历史人类学’的出发点认为,历史的生活方式与社会关系不能被理解为完美无缺的,而应该被理解为‘文化文本’与‘文化建构’。在理解‘历史人类学’时,人们必须在历史进程中研究历史的物质性。”[8]132133这是具有浓烈新文化史色彩的论述。

历史人类学也与地域社会史有不解之缘。明清社会史立足于地域与田野实践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已经处理到日常生活、地域社会与历史人类学的关系。陈春声谈到“走向历史现场”问题时,结合自己在韩江流域的梅州和潮州地区的研究实践,阐明历史人类学了解日常生活的重要性,强调在历史现场中“了解传统社会生活中种种复杂的关系”;在提倡“眼光向下”,强调重视普通人日常生活经验的时候,要把握百姓的“历史记忆”表达的常常是他们对现实生活的历史背景的解释;在“国家”与“民间”的长期互动中形成的国家的或精英的“话语”背后,百姓日常活动所反映出来的空间观念和地域认同意识,是在实际历史过程中不断变化的。[9]

历史人类学研究需要借助民间文献,而理解民间文献离不开对于民众日常生活的认识。郑振满指出民间文献与民众日常生活的关系,他说:“每一种民间文献可能都和特定的人群和特定的生活方式有关。如果不把民间文献放在具体的社会环境中,不了解各种民间文献的作者和使用范围,也不能真正理解民间文献的历史意义。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做田野,就需要历史人类学了。”[10]358就是说,历史人类学通过田野调查与解读民间文献理解“人群”和“生活方式”。

可见,历史人类学重视地域、从生活出发的研究取向,是社会史研究十分需要的。

综上所述,笔者以为社会史研究的趋势,或许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首先是社会空间的扩展,强调研究中把握好社会与村落、城市、区域乃至全球化的关系;其次重视社会史与新文化史联袂,将感觉、日常生活、社会与文化的建构等等纳入视野;最后强调跨学科的视野,这些年历史人类学、艺术社会史、医疗社会史、法制社会史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为社会史展示出美好的学术前途。

参考文献:

[1]于尔根·科卡. 全球化时代的社会史研究[J].景德祥,译.史学理论研究,2007,(1):58-65.

[2]彭慕兰.社会史与世界史:从日常生活到变化模式[M]∥杰里·H,主编.全球史读本.夏继果,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张瑞威.一条鞭法的开端:论明宪宗一朝的货币政策[J]. (台北)中国明代研究学会.明史研究,2007, (10).

[4]万明.明代白银货币化与社会变迁[M]∥中国社会历史评论:第5卷.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5]赵世瑜.时代交替视野下的明代“北虏”问题[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1):63-74.

[6]蒲慕州.生活与文化[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5.

[7]王鸿泰.从社会经济史转向社会文化史——台湾二十年来新史学的发展[M]∥江南社会历史评论(4).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8]斯特凡·约尔丹.历史科学基本概念辞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3篇

[关键词]唯物史观 日常生活 日常生活变迁 日常生活转向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1)05-0024-07

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内容。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根源于人的生活世界。生活世界是以日常生活为基础的人的全部活动及其内在关系。从现实性上看,任何人都不可能脱离日常生活的劳作、交往、繁衍、生存而从事其他活动,人们日常生活中婚丧嫁娶、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的实际过程构成了生活世界的基础性内容。唯物史观之真理性与价值性,不在于它的创始人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而是因为它以历史哲学的方式表达了生活世界的本质及其发展变化逻辑。如何对待、研究和彻底地发挥唯物史观?是根据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改造世界、打破枷锁、争取自由解放的实践来诠释、坚持和发挥唯物史观,还是根据主观诠释学、纯粹文献学、文本文字考据学在所谓纯哲学的抽象思辨中诠释、坚持唯物史观,这是当代中国唯物史观研究乃至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两种不同的哲学立场、分析框架和理论思路。近百年中国人研究、掌握、坚持、运用唯物史观于革命、建设、改革的历史表明,坚持与发挥唯物史观,文献学考据、文字学辨析与纠错、解释学的爬梳等方式固然都有其意义,但从根本上说。唯物史观之真理性与价值功能不是靠纯概念的演绎、翻新、诠释乃至过度诠释而凸显的,而是在人们追求解放、发展、自由、幸福的生活世界与日常生活实践过程中呈现并展开的。这是唯物史观日常生活转向的本体论根据。

日常生活世界是马克思、恩格斯研究人的本质、结构、历史过程、现实境遇,进而研究生活世界变迁逻辑之重要基地。是否立足日常生活领域,研究现实的人、他们的活动及其生活条件,以揭示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是唯物史观与唯心主义历史哲学考察历史生活的根本分野。

唯物史观立足以日常生活为现实基础的人的社会存在关系、社会存在的物质结构、社会结构发展变迁的基本规律,在考察社会经济结构、政治结构、精神文化结构及其内在逻辑张力关系中研究人的生存际遇、现实困境、价值理念、精神状况、自由、解放、发展和幸福等物质文化诉求及其现实路径和实践方式。这就内在地要求唯物史观必须面向现实的人的日常生活领域,研究日常生活世界的主客体关系、日常生活结构和日常生活变迁的内在逻辑。

唯物史观向日常生活转向,并不是要唯物史观淡出非日常生活世界,而是意味着唯物史观在研究非日常生活世界的同时,要拓展和深化到与非日常生活相互关联相互渗透的日常生活领域。现实生活世界是由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相互交织构成的有机系统。日常生活世界是非日常生活世界的基础,非日常生活世界是日常生活世界的延伸与发展。正如不研究非日常生活世界就不可能洞察日常生活世界一样,不研究日常生活世界的问题及其解决,要解决非日常生活世界出现的一系列问题也是不可能的。日常生活世界与非日常生活世界的内在张力关系,构成了哲学特别是唯物史观转向日常生活世界的逻辑必然。

坚持用唯物史观观察与研究日常生活世界、研究日常生活转型人的物质文化诉求、现实生存困境,探究、揭示人在日常生活中实现自由、解放、幸福的主客观条件、实践方式和现实路径,这不是唯物史观的“堕落”,而是它走向生活世界底层的深刻表征。历史地看,一切哲学不仅根源于日常生活世界的内部矛盾,根源于日常生活主体基于实践交往基础上的沉思与追问,而且都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程度上对它所处时代的日常生活结构进行深入的哲学反观,都必须把生存于日常生活世界中的人的生存境遇、价值诉求、精神文化秩序等层面凸现出来的矛盾与问题作为重要内容进行深度的研究、审视与批判,以为生活主体提供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撑。作为以在改造世界过程中实现人的自由、解放为价值取向的唯物史观,就更不能脱离日常生活世界。

一个时期以来,漠视日常生活世界中的哲学问题,脱离日常生活主体的实际存在状况,醉心于在空洞的哲学命题、抽象概念、关键词的无穷无尽的相互搏杀中自娱自乐的所谓“纯”学术研究成为时髦。在其哲学视阈中,现实的个人的生活世界、日常生活问题,人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等问题,乃是应该置于哲学研究视野之外的俗之又俗的卑微琐事,不值一提。这当然是一种唯心主义的粗陋之见。实际上,如果没有日常生活世界,如果没有处在日常生活中的人的实践活动,不仅上述自谓高深的“纯学术”研究终将化为泡影,就连炮制和玩弄这些“深奥”、空洞的哲学字句的哲学家也将无从生存、灰飞烟灭。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费尔巴哈唯心史观时,深刻指出了包含日常生活在内的物质生活实践活动的存在论意义。他们指出:“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它哪怕只中断一年,费尔巴哈就会看到,不仅在自然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整个人类世界以及他自己的直观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

任何真正的哲学,无不是对其所处于那个时代之生活世界本质的整体性把握。哲学的深刻,并不在于其表达方式的晦涩难懂,而在于它对每一时代包括日常生活在内的生活世界本质的深刻洞悟与终极关照。这种根源于每个时代生活世界主体――日常生活大众的总体需求与根本愿望的理性洞悟、终极反观的精髓与成果,就是所谓“时代精神的精华”。时代,无非就是以日常生活中的人的活动构成的生活世界的周期性更替的历史过程。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的交织渗透、实践互动,是构成这一过程本身乃至各个时代最为厚重、最为丰富的内容。这个实实在在的生活过程,是一切思想、观念、概念、范畴以及任何把理论导向虚幻的神秘主义的生成基础及其嬗变、演化、幻灭的根基。

探究日常生活世界及其历史变迁的内在逻辑,这是以往历史哲学从未涉足并不屑一顾的事情。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迄今为止的一切历史观不是完全忽视了历史的这一现实基础,就是把它仅仅看成与 历史过程没有任何联系的附带因素。因此,历史总是遵照在它之外的某种尺度来编写的;现实的生活生产被看成是某种非历史的东西,而历史的东西则被看成是某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东西,某种处于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东西。”对现实生活世界和日常生活过程的深入研究,是一个需要付出长期复杂劳动和艰苦科学探索的哲学劳作。对此,观念论哲学苍白无力,一筹莫展。而这正是唯物史观应运而生的历史必然,也是坚持、发展唯物史观的源头活水和必由之路。

从价值论向度看,实现人的自由、解放、发展和幸福生活,是唯物史观内在的价值旨归。历史表明,实现人的历史性解放等非日常生活领域的革命不能局限在非日常生活世界,只有深入贯彻到日常生活实践并成为日常生活现实,这种解放活动才具有彻底而实在的价值。这就要求当代唯物史观的研究触角不能仅仅驻足于纯哲学的层面自娱自乐,而必须长期持久地关注、研究非日常生活世界的历史性革命与总体性变革过程中出现的新情况、新矛盾和新问题;探究在实践中如何实际地解决束缚人的诸种社会关系及其深层矛盾;探寻如何实际地改善人的自由、发展的社会关系,提升并展现人的本质。如果唯物史观的研究仅仅停滞于非日常生活的“宏大叙事”,在抽象的哲学王国玩弄抽象的哲学“概念”与“词句”,而丝毫不触及日常生活中人的现实生存困境,人的自由、发展遭遇的实际问题,不实际地考察与探究处在日常生活世界中的人的自由、解放、发展、幸福等问题的解决,那么唯物史观必将因脱离现实生活境况而走向自己的反面。由此决定了唯物史观转向日常生活的历史必然性与现实必要性。

现当代人类社会在全球化、高科技化、市场化、网络化等方面的突破性发展引发了日常生活世界总体性变迁,日常生活世界出现的一系列新矛盾、新问题,日渐成为唯物史观必须面对的问题。

首先,在当代社会生活框架性变迁中日常生活主体的肉体存在境遇是唯物史观必须面对的问题。日常生活个体的肉体遭遇、生存境况、存在论冲突及未来走向既需要唯物史观予以关注、研究,也是唯物史观转向现实深入实践所需要解决的新课题。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日常生活主体作为现实的个人,无疑是一个有生命的肉体存在。这是现实的个人生命的物质载体,是日常生活个体生存、发展、从事一切活动的物质前提,是人类进行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的原初性基础,是考察历史首先需要确认的事实。在日常生活个体的肉体组织的维度有没有哲学问题?能否作为哲学思考的对象和问题加以关注加以研究?以往我们从事唯物史观研究的学术团体、机构、哲学家、学者从来没有给自己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实际上,对日常生活个体肉体组织的样态结构、历史谱系、存在状况、生存状态、生活模式、价值取向、审美观念的关注、考察、研究,不同学科各有其研究角度,哲学当然能够而且应该从中开出自己的研究向度。无论是从存在论、价值论立论,还是从历史动力学、发生学维度审视,日常生活个体的肉体组织,即身体性问题都是哲学研究、更是唯物史观的闪电射人生活世界之沃土过程中不可绕过、必须面对的重要领域。

在当代人类生存方式的深刻而广泛变化过程中,日常生活个体的肉体状况中存在的哲学问题日渐凸显。日常生活个体的身体不仅成为现代社会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的主体承担者,而且还作为资本增值的对象性客体,不断被现代产业借助高科技与发达的生产力进行着“五马分尸”、甚至“碎尸万段”般的击打、劈分与咀嚼。现代管理科学从泰罗制、福特制以来,直到新近的富士康管理模式,都运用科学分析制定的劳动强度,过度消耗着企业工人的肉身。现代产业资本通过高新技术与生产力的结合,源源不断地产出钢筋水泥构筑的囚笼般的现代楼阁、轿车、空调等,挥舞着“享受”的旗帜,将日常生活主体的肉身与自然世界隔离开来。以资本逻辑为轴心的现代服务业疯狂炮制着大量的美味佳肴、烟酒、性感服务等诱导并纵容着人的身体向着欲望沟壑与本能享受极度病态地一路狂奔。

与此同时,人的身体还日渐沦为现代市场化文化理念、五花八门的庸俗的集团意识形态、医疗保健羽衣包裹着的商业文化价值观各显其能的战场。在传统文化哲学之“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的人生理念与僧侣主义、禁欲主义人生模式一起继续禁绝日常生活个体进行正当的肉体享受之同时,享乐哲学、主义与消费主义结盟从另一个极端,通过不断翻新广告话语,将作为日常生活主体的人的身体抛入文化资本的灰色漩涡。流行的诸种美体、养生、保健等文化意识形态与牟利企业联姻,如影随形地纠缠、修整着人的身体。形形的诸如艺术美学、广告文化、实用医学、网络文化、政治哲学等利益均沾性的广泛介入,对日常生活个体的肉体组织进行了触目惊心的“蚕食鲸吞”。

日常生活个体在身体上遭遇到的这种“水深火热”般的现代性困境,在当下中国社会转型过程中日甚一日地凸显与蔓延开来,构成当下普遍存在日常生活个体肉体组织中的不容忽视的麻木与慵懒、缺乏生机与活力的病态化现象。当下日常生活的总体状况和具体情境,对个体身体遭遇的多重纷扰与复杂蚕食所产生的一系列问题与矛盾,日益构成唯物史观不能回避而必须面对的问题。这也是唯物史观转向日常生活世界的现实根据。

其次,唯物史观的发挥与研究,必须面对并深入切合日常生活实践内蕴着的历史主体性活动,方能彰显唯物史观的价值论逻辑。人们创造历史的过程不是抽象的,而是历史的、具体的。日常生活中的个人,是构成历史创造者――人民群众的实体性要素。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宏大行动是由日常生活中一个个现实的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和意图而进行的日常活动相互联系不断叠加而构成的。恩格斯说:“人们总是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预期的目的来创造他们的历史,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作用的合力,就是历史。”因此,运用唯物史观考察、研究日常生活世界个体的创造日常生活的动机意图、条件、环境、方式和路径,本质上就是在考察、探究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主体性。对此,当代中国的唯物史观研究就必须关注在当代中国社会历史转型、日常生活变迁过程中,作为日常生活主体的个人是如何在追求自己日常生活理想与目标的过程中进行活动的。

唯物史观作为哲学史上划时代革命的根本标志,就是通过实践与实践主体的活动而“改变世界”。因此,唯物史观研究与发挥不应当幽禁在“纯学术”的概念世界,而应当走进现实不断变化着的日常生活实践。当代中国现实生活正发生着广泛而深刻的剧变。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人通过日常劳作创造历史的主体性,需要并值得唯物史观对其进行全面考察与深入研究。在社会转型和日常生活变迁的进程中,在当代中国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农民进城打工谋生、工人下岗再就业、中国企业家队伍生成与转型、新的社会阶层的涌现与发展等历史过程中,这些处在不同分工领域,属于不同日常生活群体,具有不同生存方式和生活理念的现实的个人,在日常生活世界、日常生活 过程中都是如何进行日常活动的?其目的、动机、理念、能力、价值诉求、人生理想、家庭婚姻观、日常交往模式都有何差异性、相似性、异同点和独特性?所有这些相互联系、异质相似、内容庞杂而又时常变化、不断转化、不断变形的东西又是如何相互作用,从而将一个一个日常生活个体连起来、汇成一派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的?其中经济的政治的精神文化的、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的、理性与非理性的、主体与客体的、主观与客观的条件和因素是如何交互作用的?其背后结构性、重复性、规律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如此等等。当代中国人民群众的生存困境、物质文化诉求,自由幸福期望、创造历史的首创性、独特性、主体性乃蕴藏于此,当代中国人改变自己命运实现民族复兴的谜底乃植根于此,研究、运用、发挥唯物史观的舞台与基地不在别处,就在于此。

再次,当代日常生活世界精神价值体系的崩解、整合与重建,为唯物史观提供了新的研究空间。面对当代人类社会生活急剧变迁,日常生活方式转换,价值观念、道德意识的崩解与整合,东西方文化价值观的激荡,日常生活世界与非日常生活世界日渐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性、不确定性、偶然性、不可理解性。这必然给日常生活个体的精神世界、个人心理、文化认知系统、思维方式造成复杂而持续的敲打、震撼与冲击,从而导致日常生活个体主体与群体主体的心理焦虑、思想困惑、精神压抑、实践趋利性等日常心理与交往行为,导致生理、心理、心灵、精神世界中的落寞无聊、孤寂恐惧、烦与畏,乃至生活意义的丧失等。对此,西方存在主义哲学基于存在先于本质,存在即荒诞等哲学结论,开出了解释世界的哲学药方;基督教哲学以当代社会矛盾及其精神困顿作为人类罪孽深重的证明;佛教哲学据此说明生活世界苦海无边;宣称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如此等等。显然,上述哲学、宗教、非理性主义等文化既然不能给日常生活变迁中形成个体精神困顿带来理性与光明,个人精神生活世界的矛盾与困境就需要包含大智慧、真理性的哲学为之廓清迷雾、解蔽澄明。这是唯物史观转向日常生活的精神文化逻辑。

辩证地看,存在主义哲学的功绩在于发现并提出了问题,其毛病在于它把真实的问题置于褊狭、肤浅的认知视界与解释框架之中,其根源在于其“夫水之积之不厚,其浮大舟也无力”。至于上述其余宗教的文化等的诸多解释与结论更不足论了。就理论深度和蕴含的真理性而言,存在主义哲学只看到了现当代人类社会生活的变迁的表象与个别的局部的成因,根本没有触及隐藏于历史表象背后的深层逻辑与物质动因。存在主义哲学研究的人是脱离社会关系的孤独的个人。它离开人的社会关系,孤立地研究人,研究人的情感,这在根本上没有跳出唯心史观狭隘的窠臼。如果说,存在主义哲学也关注日常生活主体境遇的话,那它所关注的主体也只是彼此毫无联系的孤寂的抽象的个体。而唯物史观则不同,它是从个体与整体的统一上,从处在日常生活复杂的关联中,从现实的主客体的统一联系上,从个体精神与其所处的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之物质存在的内在联系上,从个人问题解决同社会进步的统一上来关注日常生活世界个人的精神困境的。立足于深刻剖析和彻底改造人的社会关系,实际而有效地关注人的问题的解决,这是唯物史观在人的问题上区别于并远远高于存在主义哲学的地方。存在主义虽然提出和研究了问题,但其自身的根本缺陷决定了它不可能真正地解决问题。在日常生活个体精神境遇的研究、诊断中,我们不能无视存在主义提出的问题,但只有给予唯物史观的关照和透视,才能摆脱存在主义哲学的困境,找到解决问题的正确途径。

当代日常生活世界的深刻转型呼唤唯物史观向日常生活世界的回归。这是唯物史观向日常生活世界转向的存在论根据。日常生活的基本内容及其实践过程本质上是以现实的个人的生存、发展、自由、解放、价值实现为轴心和最高目的展开的,而且是一个复杂的矛盾过程。贯穿这个矛盾过程的轴心问题,概括地说就是民生问题。表现为日常生活过程的民生问题是一个经济政治文化交织互动的立体开放系统。处在日常生活中的现实的个人生存发展的多样化需要决定了日常生活世界除了物质利益活动这个基本的界面,还包括日常交往活动中主体生存所必需的权利、义务、自南发展愿望、个体价值认同与价值实现等构成的日常政治权利领域。其中日常精神状况对日常生活个体塑造乃至对日常生活世界经济政治活动的能动作用是不可忽视的。当代中国历史转型的实践及其出现的问题表明,在当下中国日常生活深刻变迁的实践中观察解决民生问题,迫切需要唯物史观的理论导向与方法论关照。

首先,解决民生问题的实践活动需要唯物史观作为价值理念。民生问题是以劳动为基础的吃喝穿住、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价值诉求、精神文化需要以及个人价值实现等各个方面不断地生成的复杂系统。其中物质生活需要以及为满足此需要的日常生活劳动是其基础性内容。这恰恰是唯物史观的本体论原则。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这是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切东西。”“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它”。“现在和几千年前都是这样”。“任何历史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注意上述基本事实的全部意义和全部范围,并给予应有的重视”。据此,解决民生问题,首先就要根据实际情况实际地解决日常生活大众的物质生活需求问题。这是解决民生问题中政治、文化、精神问题的前提和基础。

唯物史观把人民群众看作是历史活动最为根本的主体,是创造和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这就要求,一个以唯物史观武装起来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必须把“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把“执政为民”作为执掌政权的根本价值立场、作为全部执政活动的出发点和归宿。这就是要把民生问题的解决、把民生的健康发展作为执政的根本点和最高目的。我们研究、坚持与发展唯物史观,就必须面对、关注和研究民生问题。民生问题,说到底就是民众的日常生活问题,就是民众在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健全发展、自由幸福、价值实现过程中遇到的经济政治文化矛盾问题。在此,基础性的问题,还是物质生活矛盾与物质生活需要的满足问题,这是解决其他一切问题的前提。这是在日常生活的哲学研究和坚持按照唯物史观研究日常生活需要坚持的本体论立场。考察、审视、透视乃至解决日常生活问题,需要唯物史观提供哲学理念和方法论指导。

古今中外历史及各种社会形态下的政权更迭史无不表明,无论什么样的政治制度安排与政权运作模式,当其实际地关注并真正地改善民众的物质生活时,其制度与权力就稳固可靠,反之就将动荡飘摇。早在革命时期,始终提倡的关心群众生活,首要的就是群众的物质生活问题。建设、改革、发展时代也应如此。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解决民众的衣食住行用等物质需要问题也是如此。只有以此为基础才能不断解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政治、文化发展需要问题。

其次,建构日常生活世界科学、民主、人文的精神家园需要唯物史观。历史表明,社会生活与日常生活世界变迁时期,同时也是各种思想文化观念分然杂陈,风靡于世的时期。在当今全球一体化时代, 这种情形更加引人注目。当代中国的社会历史转型正发生在世界普遍交往深化发展的全球化时期,这必然要引发人类精神世界深刻而广泛的变化。在此,表现为历史与现实、国内与国际、经济与政治、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理性与非理性、科学与反科学等各个界面的文化思潮、价值理念、信仰体系竞相出场。东西方文化交汇与碰撞、传统文化价值观与现代文化较量与论争必然要投射到日常生活主体的精神世界中来,引发日常大众的思想疑惑、道德失范、价值观错位与精神彷徨。如果没有科学的世界观、历史观、人生观指导,必然导致一种社会转型期特有的大众非理性心理直觉的不断生发、膨胀,导致落后腐朽文化观念、封建迷信思想、宗教、以及形形的非理性文化思潮蜂拥而入。面对如此庞杂、良莠并存、鱼龙混杂的精神文化博弈,要建构反映历史进步要求、提升日常生活大众精神境界的健康向上的精神信仰体系,就必须运用唯物史观研究、透视当代中国日常生活世界整体变迁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价值错位与精神文化异化现象,批判渗透于日常生活诸层面的传统观念、腐朽文化、迷信、偏见、宗教等各种非理性信仰,拨正、消解日常生活中一系列价值错位与理性失落之症结,从而为处在社会转型时期的日常生活大众之生存与发展提供健康、理性、科学进步的精神支撑与价值理念。

实践表明:改革开放以来,南于日常生活世界中马克思主义哲学缺席,唯物史观沦为日常生活大众只知其名不知其实,甚或误解曲解的意识形态。这无疑在客观上为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传统儒家哲学及其他非理性哲学文化思潮朝向当下日常生活的渗透与广泛蔓延开了方便之门。于是乎,宗教普世主义情怀大放光芒,非理性思潮弥漫八荒,封建迷信、腐朽落后文化死灰复燃,情绪化阴影笼罩四野。这种现状已经给日常精神世界、给日常生活个体心理带来了一系列短时期难以消除的危害。欲走出日常生活中的这种精神文化困境,除了通过深化改革、发展的实践从根本改变和消除文化意识所产生的社会物质环境外,在精神文化层面就需要唯物史观全面而深度的介入。马克思指出:“只有当实际日常生活的关系,在人们面前表现为人与人之间和人与自然之间极明白而合理的关系的时候,现实世界的宗教反映才会消失。只有当社会生活过程即物质生产过程的形态,作为自由结合的人的产物,处于人的有意识有计划的控制之下的时候,它才会把自己的神秘的纱幕揭掉。但是,这需要有一定的社会物质基础或一系列物质生存条件,而这些条件本身又是长期的、痛苦的历史发展的自然产物。”马克思日常生活理论的唯物论立场由此得以凸显。

唯物史观既是人们观察生活世界、批判错误思潮,正确定位人生的科学的世界观、历史观和人生观,又是指导改造日常生活世界的科学方法论。对于蔓延于并影响日常生活健康发展的落后腐朽风俗习惯、文化观念,宗教、迷信、各种非理性思潮等,唯物史观不仅提供“批判的武器”,而且提供“武器的批判”。它在研究、批判、破除弥漫于日常生活世界的落后腐朽精神文化观念的同时,更注重研究日常物质生活过程的矛盾、民众的物质生活困境,并不断为解决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用等物质问题提供世界观、方法论、人生观等哲学的智慧支撑;更注重研究把这种世界观、方法论、人生观、哲学智慧转化为日常生活大众的日常心理、行为规则、日常实践活动的现实路径、内在机制、有效模式。从而真正在日常生活中把哲学批判的武器转化为武器的批判。

再次,研究揭示日常生活主体的交往规律与行为逻辑,推进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需要唯物史观。唯物史观转向日常生活世界,就其性质而言是一个理论向实践、精神向物质框架性转化的实际过程。这内在地要求我们对唯物史观的研究与发展不能停留在话语层面,不能仅仅是意见、意向、态度或价值立场,而是要创造性地运用唯物史观研究日常生活中的重大问题。不仅要研究日常生活中的一般问题,而且要探究、揭示促进和推动日常生活主体从事并创造日常生活进行一切活动的意图、愿望、动机,探究和揭示存在于这些意图、愿望、动机背后的决定它们生成发展、变化的根本动因;不仅探究并阐释日常生活整体性、结构性变迁的规律性问题,而且要探究并阐释作为这些规律表现形式的内蕴着日常生活主体生存利益、愿望、意图、价值诉求并在日常交往实践中习惯化了的行为规则。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4篇

关键词: 日本文化 民俗学 历史研究方法 比较研究法

日本文化研究的对象是日本民族文化,一般文化研究中的概念和规律都可以运用于日本文化研究领域,但日本文化本身的历史发展有其特殊性,因此它又有别于一般的文化研究。日本文化研究的范围是十分广泛的,它要研究日本文化整个体系和其中的各个文化要素。民俗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各集团共同生活中普遍具有的代代相习的社会世相。它作为人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一种积淀,集中表现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民众生活习惯、行为方式、伦理观念及心理结构等方面的传统特征,构成民族文化和精神文明的原动力。中日两国有着相邻的地域关系和相似的人文传统,自古以来就有着悠久的友好交往历史,而且中日两国文化存在源与流的关系,从现存的很多文化表象来看,日本和中国的民俗文化有很多共同点,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很多学者根据自己的研究,从民俗学的角度,揭示了日本文化的特殊性,构建了一套独特的日本文化研究方法和视角,这些都为我们认识和研究日本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和理论资源。

1.日本文化的研究方法

民俗学是研究民间风俗、习惯等现象的一门社会科学。民俗学研究涉及的领域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广泛,今天在有些国家已经延伸到全部的社会生活和文化领域。民俗学既是一门现在之学,又是一门历史之学。它对任何一种民俗事象的研究,都离不开对它的历史过程的考察。19世纪,民俗作为一个科学研究对象,在世界现代人文科学中成为一门重要学科。在日本,柳田国男是日本民俗学的奠基人,日本民俗学是以柳田国男为中心形成的。

1.1柳田民俗学

日本民俗学界习惯于把柳田国男提倡、指导和实践的民俗学称为柳田民俗学。柳田民俗学的基本立场是阐明普通日本人的日常生活及其历史文化变迁。柳田国男认为民俗学是产生于历史学,并从历史学中独立出来的学问。柳田民俗学的主要研究方法是历史研究方法,即重出立证法。重出立证法是通过对从全国各地采集获得的资料进行综合、归纳、分类和比较研究,阐释日本历史文化的变迁和发展。

正如日本著名民俗学家关敬吾所评价的那样:“柳田国男把民俗学置于历史科学之中,一贯采用了历史研究方法。”柳田国男认为民俗学是产生于历史学,并从历史学中独立出来的学问。他的《乡土生活研究法》、《民间传承论》和《国史与民俗学》等主要民俗学论著中,贯穿着他对民俗学与史学关系的思考和历史研究方法。柳田国男把民俗学放在历史科学范畴中,用历史研究方法采集、整理、分类和研究民俗学。柳田国男指出,民俗学是在历史学的影响下产生、发展和独立的学科。并且民俗学是为了弥补史学中存在的缺陷,解决历史学无法处理的问题而产生的学科。

关于历史研究法,就是要追溯民俗事象间纵横的历史联系。在民俗学研究中,学者们经常采用历史文化残余分析方法。所谓历史文化残余,是指现代各民族中还以某种变形的形式保留的许多文化现象。我们可以通过对这些现象的分析研究,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任何一类民俗事象的产生、发展和演变,都表现为一定的历史过程,许多民俗学事象不仅现在仍在民间流传,而且在历史文献中早有记载,借助古籍文献资料,可以追溯某一民俗的原始形态和它以后的发展及今天的传承。

1.2比较研究法

这是一种不管是人文科学还是自然科学,都可以采用的研究方法。但是,如果要研究日本文化,尤其是民俗文化,似乎更特殊地需要它。比较研究,是日本文化研究中重要的和不可或缺的方法。因为“有比较才能有鉴别”,只有通过与其他文化的比较,才能准确地析出和把握日本文化的结构和特征等。

比较研究法作为一种科学的研究方法,在“五四”运动之后,随着我国民俗学研究的开展,从国外介绍进来。近几年来,随着民间文学和民俗学研究的深入,比较研究法引起越来越多的研究者的注意。而所谓民俗学的比较研究法,是指在民俗学研究中将不同民族、不同地区、不同国度的民俗事象拿来作比较,从而找出各类民俗事象之间纵的和横的联系,探讨某一民族民俗产生、发展和演变的规律的方法。

由此看来,比较研究法便可分为两种:历史比较法和类型比较法。历史比较法,就是对历史上有关系的民俗事象加以比较,找出某一民俗事象的历史联系和不同历史时期产生的变异与原因。它在研究某一民族民俗的特征、分布及文化史方面被广泛采用。这种比较研究法常常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进行,比如一个民族、一个地区、一个国家,有时也可能是某一具体的民俗事象。类型比较法是将历史上没有关联的民俗事象,作横向的排列比较,探讨它们之间的交流和影响。这种方法重点在横向比较,所以它常常对众多的民俗事象进行分类比较,以探讨同一类民俗事象的传播和变化幅度。在民俗学研究中,我们常常会遇到这样的现象:孤立地看,某一民俗事象并不见得有什么特点,也似乎和别一地区的民俗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如果将不同地区的同一类民俗放在一起作比较,则不仅特点很快明显起来,而且这一类民俗互相之间的联系和影响十分清楚,即使没有联系,我们也很容易找出这一民俗产生和流传的原因。民俗学中的“中心起源说”和“心理共同说”就是这样得出的。

2.日本文化研究面临的挑战与机遇

从近年来发表的著作和论文来看,可以说重视比较研究是中国日本文化研究的一大特色。从中日社会结构、家族的比较,到中日儒学、佛教、实学、书法、绘画、茶道的比较,以及中日启蒙思想、吸收外来文化、思维方式的比较,等等,领域相当广泛。而且不少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有的得到了中日两国学者的较高评价。中国的日本文化研究能在短时期内出现如此众多的比较研究成果,是由中日两国的历史文化条件决定的。中国文化与日本文化有很深的渊源关系,日本文化在形成与发展的过程中曾受到中国文化的深刻影响。因此,从比较的角度入手发掘日本文化的特质,在中国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而且,中日文化的比较研究,由于不同于以往的西欧对日本的比较模式,容易得出新颖和富有启示性的结论。但是,中国的中日文化比较研究中,也存在不可忽视的问题。

其一,仍存在用先入为主的观念解释日本文化的倾向。比如有的日本文化研究者虽然也承认儒教、佛教等中国大陆文化传到日本后,经过日本人的改造发生了日本化的现象,但不愿承认使中国文化日本化的是日本固有的文化。与此相联系,在中日文化的比较研究中,自然存在一些用中国的概念解释日本文化,或有意无意地抬高中国文化而贬低日本文化的现象。虽然日本文化与中国文化有渊源,但二者在结构上是不同的。因此必须破除那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其二,仅局限于对从中国传到日本的东西与中国原产的东西,或一看就有较大相似性的东西的比较,前者如儒教、佛教、书法、绘画、建筑等,后者如近代启蒙思想等,而没有直接对两国土生土长的异质文化进行比较,如儒教与神道等。也就是说,我们在比较中只采用同中求异的方法,但忽视了直接从异中求异的方法。这使我们的比较研究往往带有先天的致命缺陷,即对两国文化的差异视而不见。

其三,有意无意地忽视西方文化的视点。西方文化的视点之所以必要,不仅在于其在明确中日文化的类型特征时是一个重要的参照系,还在于如果缺乏这样的视点,就无法对中日近现代文化进行比较,也不能对中日文化的未来发展做出切实的展望。因为不仅中国和日本在近现代都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巨大影响,甚至现在西方文化仍然作为世界上占统治地位的文化,对整个世界都产生深刻影响。这样的现实,要求我们在中日文化的比较中无论如何也不能无视西方文化的视点。

3.结语

日本文化作为一种生活方式、行为方式,是不同于中国文化的一种模式。文化作为一种模式,有超阶层的东西,在研究时必须冻结一些条件,这样才能达到对一种文化的理论抽象和本质把握。比较的方法对文化的宏观研究,对一种文化模式的本质把握都是十分必要和有效的。日本文化只有通过与其他各种文化的比较,才能明确其特征。

应指出的是,中日两国民俗文化交流历史悠久,民俗互润互补色彩至为浓厚。因此,通过对两国不同民俗文化现象,采取历史和比较分析的研究方法,探讨彼此间的影响和相互关系,寻求民俗文化发展的横向借鉴,很有必要,也很有意义。

研究方法总是与研究思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些研究成果正是因为运用了恰当的研究手法,才能开发思路,独具一格,脱颖而出,言前人之未言,具有创造性。思路不开阔,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观察各种不同的对象,比较分析,自然可以开阔视野,发现以前没有获得的收获,也只有如此,才有可能创造出高质量的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5篇

鸦片战争的爆发打开了中国闭关锁国的大门,也揭开了中西文化冲突、交流的序幕。西学再度东渐,日益为国人所了解,逐渐形成一股新的思想潮流。在中日甲午战争之前,输入中国的西学主要是声、光、电、化等科技知识,但一些先进分子对此并不满足,渴求对西国、西事、西学乃至西史有更多的了解,于是,一批介绍西方国家历史知识的书籍应运而生。梁启超《西学书目表》“史志”目下收录洋务运动时期出版的世界史类书籍25种[1],多数为译作,少数为著述。译著者多为外国人,中国学者的作品为数稀少。王韬的《法国志略》、《普法战记》二书为其中的佼佼者,而黄遵宪的《日本国志》则未见收入。

中日甲午战争后兴起的戊戌维新运动,是中国近代新文化形成的重要标志,也是中国近代新史学形成的重要时期。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为了宣传救亡图存,推进政治改革,积极从欧美、日本富强发达的历史经验中吸取营养,取得借鉴,从而把鸦片战争以来国人对世界史的关注与追求提高到一个新的阶段,导致中国近代资产阶级新史学的发轫。在维新运动期间,维新派不仅编写了一批论述世界一些国家兴衰成败的书籍,而且还从建设新文明的高度认识借鉴世界历史的重要性,更全面地了解世界各国史学的状况。康有为说:“然且地球之国,启自泰西,其政学、律历、风俗皆出于希腊、罗马,而法为罗马之宗邦,美开民主之新义,百余年来,为地球今古万岁转轴之枢……故近今万国史学关涉重大,尤非旧史可比哉!”[2]维新派在此期翻译编写的西史著译主要有:康有为的《俄罗斯大彼得变政考》、《日本明治变政考》、《法国革命记》、《波兰分灭记》、《突厥削弱记》,唐才常的《日本宽永以来大事述》等。章太炎主笔的《译书公会报》在1897至1898年连载多种西方史学译著:《英民史略》(英人约翰力查葛林著、慈溪胡浚谟译)、《万国中古史略》(法人高祝著、张国珍口译、胡惟志笔述)、《拿破仑兵败失国记》(英华尔司雷著、陈佩常译)、《增订五洲通志》(法蒲以贤原著、古雷业增订、吴宗濂译)、《交涉记事本末》(美人威廉司著、张书绅译)[3]等。这些译著的出版发表,显示了维新派输入西方史学的最初成绩。

康有为等人还看到,仅靠清政府现有的少数几家翻译出版机构,远远不能满足社会对于西学追求的需要,于是奏请朝廷设立京师译书局广译日本书籍。输入和介绍国外历史学著作,亦是他们争取的目标之一。康有为强调广译日本书籍,指的是吸收那些日本明治维新后取得的学术新成果,实际也是属于西学类的内容。甲午战后,中国朝野改变了以往视日本为“蕞尔小夷”的偏见,逐渐形成学习日本的思想潮流。1896年3月,清政府派出唐宝锷、胡宗瀛、戢翼?等13人赴日留学,开近代国人留学东瀛之先河。一些开明士大夫,包括张之洞等朝廷显宦,也都不断撰文鼓吹,东学日本遂渐成风气。康有为于1898年春出版的《日本书目志》就收录了日文历史著作560种之多,共分11大类,其中“万国历史”31种,“各国历史”35种,“日本史”204种,“传记”127种,“本邦历史考证”21种,“年代记”6种,“年表”14种,“行记”33种,“名所记”33种,“旅行案内及道中记”22种,“类书”34种。[4]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两种关于史学理论方面的著作:一是下山宽一郎著《史学原理》,一是铃置仓次郎纂译《历史哲学》。1898年夏,罗振玉在上海创办东文学社,吸收王国维、樊炳清等加入,开始翻译日本历史、地理、理化、教育等方面的教科书。

总之,戊戌维新时期,中国社会与学界发生的重大变化,以及国人在学习外国方面出现的新要求、新动向,为20世纪初中国新史学的发展准备了重要条件。

20世纪初,以挽救民族危亡、改变国家社会政治状况为宗旨的资产阶级政治斗争风起云涌,“史界革命”蓬勃兴起,新史学思潮风靡一时。与此同时,近代新文化事业发展方兴未艾。由中国人创办的报刊杂志、出版机构,犹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来,为人们发表反映新知识、新思想的作品提供了广阔的园地。一批留学欧美、日本的学子已经脱颖而出,充当了译介域外新知的骨干力量。在此种时代背景下,域外史学的大量成果及信息源源不断地被输入中国,出现了自鸦片战争以来引进国外史学的新高潮。

国人创办的一些报刊是介绍国外史学的重要途径。经常刊登国外史学信息的报刊主要有:《清议报》、《新民丛报》、《译书汇编》、《译林》、《国民报》、《民报》、《教育世界》、《游学译编》、《湖北学生界》、《浙江潮》、《广益丛报》、《江苏》、《国民日日报》、《萃新报》、《杭州白话报》、《新世界学报》、《国粹学报》等。这些报刊一般都辟有“历史”、“史学”、“史传”、“史髓”、“传记”、“论说”、“学术”等栏目,专刊包括国外史学及其信息在内的各种历史类文章,为数之多,难以胜计。

《译书汇编》曾登载大量关于日本学者史著的译作,诸如《近代政治史》、《近时外交史》、《十九世纪欧洲政治史论》、《欧美日本政体通览》、《最近俄罗斯政治史》等。该社还把有的连载译述副以单行本,先后出版《波兰衰亡战史》、《美国独立史》、《比律宾志士独立传》、《爱国独立谭》等书。

《译林》一至十期刊载翻译的外国史著述有:《印度蚕食战史》、《世界商业史》、《明治法制史》、《日本近世名人事略》、《维多利亚大事记》等。

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更是连篇累牍地刊载介绍国外政治史、经济史、思想文化史等方面的文章,如《论民族竞争之大势》、《天演学初祖达尔文之学说及其略传》、《匈牙利爱国者噶苏士传》、《泰西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生计学学说沿革小史》、《新派生物学家小史》、《意大利建国三杰传》、《格致学沿革考略》、《万国思想家年表》、《英国商工业发达史》、《欧美各国立宪史论》、《欧洲地理大势论》等。

《浙江潮》刊登有《希腊古代哲学史概论》、《最近三世纪大势变迁史》等。

介绍国外史学的另一个重要途径是各种名目不一的出版机构。诚如论者所称:“自商务印书馆崛起,申江延聘通人,注意新籍,开吾华书林之新纪元。厥后继之云起以主者,具奋斗精神,译著与日俱进。”[5]出版外国史书较著名的出版单位有:

商务印书馆,曾出版《美国独立战史》、《法国革命战史》、《苏格兰独立史》、《义大利独立战史》、《菲律宾独立战史》、《葡萄牙革命史》、《尼罗海战史》等译著。

作新社,出版《英国革命战史》、《哥萨克东方侵略史》、《朝鲜政界活历史》等译著。

广智书局,出版《希腊独立史》、《埃及近世史》、《十九世纪大事变迁通论》、《俄国蚕食亚洲史略》、《意大利建国三杰传》、《世界十二女杰》等译著。

群学社,出版《美国独立史》、《美国独立史别裁》等书。

文明书局,出版《世界女权发达史》、《滑铁庐战血余腥记》、《利俾瑟战血余腥录》、《埃及惨状》等书籍。

开明书局,出版《南阿新建国史》、《印度灭亡战史》等书。

明权社,出版《希腊兴亡史》、《十九世纪亚美利加之风云》、《林肯》等书。

此外,还有一新书局《意大利建国史》、新民社《越南亡国史》、人演社《佛国革命战史》、青年会《法兰西革命史》、大同译书局《义大利侠士兴国传》、国民丛书社《近世欧洲大事记》、普通书室《法兰西近世史》、闽学会《西力东侵史》[6]等。

顾燮光的《译书经眼录》是收录出版于辛亥革命期间各种译书书目的重要目录书,其中“史志”类译书共125种,包括通史11种,近世史4种,政治史20种,文明史2种,国别史41种,传记24种,女史4种,战史15种,历史编年3种,教科书2种。值得玩味的是,《译书经眼录》所收“史志”类译书在数量上超过其他门类,诸如“法政”、“学校”、“交涉”以及声光电化等自然科学各学科,因此排列在全书之首,占显著地位。而在梁启超的《西学书目表》中,“史志”类译书仅有25种[7],位置排序第14位。排名在前5位的学科依次为算学、重学、电学、化学、声学等。“史志”类译书在这两种目录书中前后地位的变化反差甚大,生动地反映出20世纪初国人对史学新知的迫切追求和新史学在国人心目中地位的加重。

20世纪初,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近代教育体制的确立,世界历史作为一门“开民智”的重要课程而进入课堂。为了解决教材问题,商务印书馆、江楚编译官书局、京师大学堂译书局、学部图书局等出版机构组织人力,编译包括中外历史课程在内的教科书。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教科书是翻译外国人编著出版的书籍。1903年,京师大学堂刊有《暂定各学堂应用书目》,分16科分别列举了选用的教科书。“中外史学门”一科开列的书目有:《普通新历史》(普通学书室日译本)、《支那史要》(日本市村瓒治郎著、译,广智书局本)、《支那通史》(日本那珂通世著,东文学社本)、《最近支那史》(日本河野通之辑,振东室本)、《世界近世史》(作新社译本)、《东洋史要》(日本桑原著、樊柄清译,东文学社本)、《西洋史要》(日本小川银次郎著、樊柄清译,金栗斋本)、《欧罗巴通史》(日本箕作元八等著、胡景伊等译,东亚译书会本)等。1906年江楚编译官书局出版陈寿彭译的《万国史略》四册,“称此原书经美国会批准,作为中学教科书,故译之。”[8]其质量可谓上乘。

概而言之,中国在20世纪初输入域外史学主要表现为两个明显的特征:

其一、数量庞大,内容广泛。在此以前,国人对西学的关注主要集中在科技方面,翻译世界历史方面书籍的数量很少,而且内容浅显。自戊戌维新以后,尤其在20世纪初,国人对西学的兴趣转移到人文社会科学方面,追求域外历史知识的热情空前高涨,出现了大规模翻译国外史学书籍的热潮,导致史学译著数量的激增。从以上谈到的情况可以看出,输入内容包括:通史、断代史、国别史、专门史、人物传记、历史编年、历史教科书,以及少量的史学理论与方法类著作,基本涉及到当时西方及日本所具有的历史学体系的方方面面。

其二、中国自己的新型知识分子成为输入西史新知的主要力量。在此以前,国外史学知识的主要传播者是外国传教士。如19世纪50至90年代流行的《大英国志》、《欧洲史略》、《希腊志略》、《泰西新史揽要》等书,均出自慕威廉、艾约瑟、林乐知、李提摩太等西方来华传教士之手。20世纪初,随着近代教育和留学运动的开展,中国已经形成一支数量可观的翻译队伍。他们中的许多人热衷于输入域外史学的工作,勤奋译述,成果丰硕。仅《译书经眼录》收录此期出版的国外史学译著涉及到的中国译者就多达57人。其中著名者有:赵必振、樊炳清、丁文江、戢翼?、麦鼎华、李鼎新、顾学成、唐重威、林长民、章宗元、褚家猷、马君武、范熙庸、廖寿慈、陈澹然等[9]。这尽管仅是当时实际数量中的一部分,但与以前相比也算得洋洋大观了。

20世纪初,西方史学思潮的大规模输入对中国社会,尤其在思想文化领域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具体说来,这种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为思想启蒙方面,其二为学术研究方面。

许多进步知识分子翻译介绍的国外史书,诸如各种不同名目的独立史、革命史、兴亡史、文明史,在其叙述历史中大都贯彻了反对民族压迫和封建专制、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的思想内容,渗透着西方近代文化中的“自由、平等、博爱”精神。这些都是当时中国的先进分子进行思想启蒙极好的精神营养,是他们从事爱国救亡宣传,开展政治斗争的有力思想武器。许多革命志士,诸如孙中山、章太炎、邹容、陈天华、秋瑾等人,都熟读世界各国的独立史、革命史、兴亡史,从中汲取思想营养,从而坚定了他(她)们进行民主革命的信心。在他们撰写的文章著作中,征引有关世界史方面的事例论证反清革命主张之处,比比皆是。邹容写的脍炙人口、风靡一时的《革命军》就强调国人要阅读世界各国“革命时代之历史”,以明时代潮流,“鼓舞民气”,推动革命,声称:

吾闻印度之亡也,其无教育与中国等,犹太之灭也,其无教育与中国等。此亡国之往迹,为中国所未梦见也,我中国擅其有也。不宁唯是,十三洲之独立,德意志之联邦,意大利之统一,试读其革命时代之历史,所以鼓舞民气,宣战君主,推倒母国,诛杀贵族,倡言自由,力尊自治,内修战事,外抗强邻。[10]

陈天华的《猛回头》盛赞南非布尔人“人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国民,不甘做他人的奴隶,遂与英国开战。”并强调“要学那,法兰西,改革弊政”,“要学那,德意志,报复凶狂”,“要学那,美利坚,离英独立”,“要学那,意大利,独立称王”。[11]这些鼓吹民族民主革命,开展思想启蒙的宣传素材,均取自当时流行的各种不同版本的世界史译著。

风行一时的世界各国独立史、革命史、兴亡史译著在广大读者中同样引起强烈反响,震撼着人们的心灵。《萃新报》的一位撰稿人因阅读了有关印度、埃及的兴亡史,对当时中国的民族危亡更加痛心疾首,写道:

我中国,我中国,而遂为各国集矢的,而遂为各国集矢的。俄北瞰,英西眈,法南瞵,日东?,强敌亭四周,伸指各思染。此何时?此何时?帝国主义,咄咄逼人。稍一迟延,白晰民族即拈粉笔一支,以红绿之颜色,注定各区域。我读印度史,伤心佛树之花;我读埃及史,断肠金字之塔。返观我祖国,时为何时?势为何势?虽未为印度,虽未为埃及,而江由山碧,已是斜阳,美雨欧风,遍遮大陆。其时则甚危也,其势则甚险也。[12]

《译书汇编》的一些作者特别推崇法国大革命,撰文称:

尝观三千年来人类文明之历史,足以启发国民之思想,刷新社会之制度,俾凡百物类之进步,影响之远,感化之溥者,孰有如法兰西革新之功者乎?

又说:

余尝翻万国史,每至法兰西之革新时代,不禁于旅馆沉寂之时,残灯明灭之际,徘徊往复,感激而不能置也。夫扑灭三千年混沌之迷想,开发十九世纪未有之文明,孰不沐法兰西一举之余泽者乎?[13]

这里不难看出外国史学译著对国人革命启蒙思想的深刻影响。

输入的外国史书中所包含的进步理想、爱国情怀、忧患意识、变革精神,大都在中国读者的思想上产生震动,引起思想共鸣,唤起他们对祖国热爱的赤诚之心。历史译著以其特有的内容和魅力,在启蒙宣传方面所起的作用是其他任何文化形式所无法替代的。

20世纪初西方史学的输入有力地推动了“史界革命”,为中国近代新史学的确立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在此期输入国内的域外史学内容中,除有大量专业性、知识性的成分外,还有一些关于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方面的内容,极大地开阔了中国学人的眼界。1903年,西方实证主义史学著名学者博克尔(buckle,1821——1862)的《英国文明史》译成中文出版。作者主张,把民族、社会以及文化作为历史的主体看待,“历史家的责任就是显示一切民族的活动都是有规律的。”[14]而支配人类社会的客观规律有三种,其一是自然规律,其二是道德规律,其三是知识规律。这些看法对于那些长期受到儒学束缚的中国士人来说,是十分新颖的。1902年留日学生汪荣宝在《译书汇编》发表《史学概论》(根据日本历史学家坪井九马三《史学研究法》讲义和久米邦武等人有关论著编译),1903年李浩生译出日本史学家浮田和民的《史学原论》,都具体地介绍了西方史学的一些理论和方法。此外,严复等人介绍的西方进化论在海内风行,促使人们接受进化论历史观,并以此观解释历史。文明史观、民史观、进化史观的引进与传播,为中国“史界革命”提供了新的思想理论武器。

1901年至1902年,梁启超发表《中国史叙论》、《新史学》两文,正式揭出“史界革命”的旗帜。新史学提倡者首先对封建旧史学展开批判,这种批判,既是在思想领域内对封建思想的斗争,又是为创建新史学而进行的学术清理。梁启超揭露旧史学有“四弊”、“二病”,“四弊”是:“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知有个人而不知有群体”,“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知有事实而不知有理想”。“二病”由“四弊”而生,即“能铺叙而不能别裁”,“能因袭而不能创作”。[15]由于“四弊”、“二病”作怪,一部丰富多彩的历史被写成“帝王将相家谱”、“相斫书”、“墓志铭”、“蜡人院”。章太炎则抨击清朝统治者“欲褒扬其祖考”,焚史隐恶,迫使史家作“浮虚之颂”,卒使一家之史,?谎梢哉叮?琶劳?瘢?鳇^而同尽。”[16]

在批判旧史学的同时,新史学提倡者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阐述了新史学的基本主张:

第一, 以近化的历史观取代传统的历史循环论,着眼于探求社会历史发展的因果关系,“求得其公理公例”。

新史学提倡者认为,自从达尔文进化论告世后,人们知道了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皆循“进化之公理”,由野蛮而日趋文明;包括政治法制、宗教道德、风俗习尚在内的整个人类文明史,都是“进化之历史”。在梁启超看来,新史学的使命就是阐述人类社会进化发展的进程,揭示其进化发展的内在因果关系,即规律性。他说:“历史者,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也。……人也者,进化之极则也,其变化千形万状而不穷者也。……故欲求进化之迹,必于人群。使人人析而独立,则进化终不可期,而历史终不可起。盖人类进化云者,一群之进也,非一人之进也。”因此,求得人群进化之“公理公例”[17] ,正是历史学的根本宗旨。他们认为以近化论为基础的西方社会学理论,不仅指明“人类举止悉在因果律之范围”,一遵进化的规律,而且借助逻辑上的归纳法、演绎法,形成了一套可据以正确认识人类社会历史内在规律的理论和方法。“斯学既昌,而载籍所诠列,均克推见其隐,一制一物,并穷其源,……可谓精微之学矣。”[18]他们坚信,人类社会历史是不断进化发展的,而非“一治一乱”的往复循环,应该以进化史观取代传统的循环历史论。梁启超批评传统的循环历史论说:“孟子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此误会历史真相之言也。苟治乱相嬗无已时,则历史之象当为循环,与天然等,而历史学将不能成立。孟子此言盖为螺旋线之状所迷,而误以为圆状,未尝综观自有人类以来万数千年之大势,而察其真方向之所在。”[19]直到晚年他还说:“孟子说:‘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这句话可以说是代表旧史家之共同观念。我向来最不喜欢听这句话。(记得二十年前在《新民丛报》里头有几篇文章很驳他)因为和我所信的进化主义不相容。”[20]梁启超强调进化史观的重要性,实际上提出了中国传统史学理论更新的问题。他在《新史学》使用了“历史哲学”一词,阐述道:“是故善为史者,必研究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其公理公例之所在,于是有所谓历史哲学出焉。历史与历史哲学虽殊科,要之,苟无哲学之理想者,必不能为良史,有断然也。”[21]这是相当有见地的论断。

第一, 主张打破旧史学以表现帝王将相为中心内容的格局,以修“民史”为职志。

新史学提倡者认为,社会的进化即是群体的进化,而非少数帝王将相的行为,因此,历史的本质应是“群体的现象和影响”。历史学理所当然地要以全体国民及由国民组成社会为表现对象,阐明社会群体及社会兴亡盛衰之理,增进文明进步,造福国家民族。章太炎拟著《中国通史》便是“发明社会政治进化衰微之原理”,“以鼓舞民气,启导方来”。[22]国粹派邓实称:“是故,所贵乎民史者何?贵其能叙述一群人所以相触接、相交通、相竞争、相团结之道,一面以发明既往社会政治进化之原理,一面以启导未来人类光华美满之文明,使后之人食群之幸福,享群之公利。”[23]他们的结论是,史家写民史,既是为反映历史的本来面目,又是为了充分发挥史学作为“天下公器”的社会功能。

第二, 扩大历史研究领域,丰富史学内容。

新史学提倡者认为,旧史学对于“史”的理解和实际研究领域过于狭隘,导致了它的偏枯衰微。为了克服此弊,他们主张扩大历史研究领域,以丰富其内容。陈庆年强调历史学应该具有鲜明的知识性,指出:“知识全而后国家全,历史全而后知识全,完全之历史造就完全知识之器械也。”[24]才能满足人们多方面的习史需要,发挥历史学教育国民、提升国民精神品格的作用。马叙伦提出“析史”之名,主张实现“史学大同”。他认为,“史”乃群籍之总称,可“析史”之名于“万殊”,以求史界的开拓,不必拘守于政治、教育、宗教、学术四部分的传统划分。凡历史上的事物能引起今人的研究兴趣,且能成一家之言的,皆可谓之“史”。他说:

若是析史,则何必二十四史而为史?何必三通、六通、九通而为史?更何必六经为史宗?凡四库之所有,四库之未藏,通人著述,野叟感言,上如老、庄、墨翟之书,迄于《水浒》诸传奇,而皆得名之为史。于其间而万其名,则饮者饮史,食者食史,学者学史,立一说成一理者,莫非史。若是观史,中国之史亦夥矣,而史界始大同。[25]

马叙伦的“史学大同”说的实质是主张打破传统史学观念和旧史体系的束缚,把更多的领域包括到史学研究范围中来,从而丰富史学的内容。梁启超拟撰《中国通史》,从已确定的内容目录来看,确是规模宏大,包罗万象。其书计划分为三大部:一为政治之部,包括朝代、民族、地理、军政、藩属、国际、清议、政党等12编;二为文化之部,包括语言文字、宗教、学术思想、文学、美术、音乐剧曲、图籍、教育等8编;三为社会及生计之部,包括家族、阶级、乡村都会、礼俗、商业、货币、通运等13编。由此可以看出,梁启超的治史视野已经突破旧史学的狭隘界限,包括了相当丰富的内容。

第三, 变通史书编写体例。

编年、纪传、记事本末等三种编史体例,对于中国史学的发展曾经起过积极的作用,但同时也存在着局限性。随着近代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新史学提倡者对中国传统史学在体例上不足的认识日益深入,主张新史书应当另辟蹊径,创立新的体例,即在继承我国传统史学编写体例的基础上,吸收西方史学编写体例的优点,“折中贵当,创成史例”。[26]即以“上古”、“中古”、“近世”三段来划分时代,将分时与分类结合起来,采用以篇、章、节分层次的新体例。梁启超在他的一些史著中便使用了新的写作体例,如把中国历史划分为“上世”(从黄帝到秦统一)、“中世”(从秦汉到清乾隆)、“近世”(清乾隆以后)三个阶段;把中国学术思想史划分为“胚胎时代”(春秋以前)、“全盛时代”(春秋战国)、“儒学统一时代”(两汉)、“玄学时代”(魏晋南北朝)、“佛学时代”(隋唐)、“理学时代”(宋元明)、“近世学术时代”(明末至清末)等七个时期。他在撰写《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等著述时,就破除旧的写史模式,采取当时在欧美、日本流行的章节体,在创立新的史书体例方面做了有益的尝试。

用新史学观点和写法编写中国历史的第一部著作,是夏曾佑于1904至1906年陆续出版的新著《最新中学中国历史教科书》(后名《中国古代史》)。该书贯彻了历史进化论观点,把中国古代史分为三个时期:自草昧至周为“上古之世”,自秦至唐为“中古之世”,自宋至清为“近古之世”。上古之世又分为二期,自草昧至周初为传疑期,周中叶至战国为化成期。中古之世又分为三期,由秦至三国为极盛期,晋至隋为中衰期,唐为复盛期。近古之世又分为二期,五代宋元为退化期,清为更化期。这种历史时期的划分尽管不够准确,但却从整体发展过程的角度来考察中国历史,强调古今演变的进化趋势,体现了进化史观。在编写体例上,夏曾佑一改旧的写史方法,采用西方史学通行的章节体,以时间发展先后为序来陈述历史的演变递嬗,展示新体例的风貌。是书出版后产生颇大影响,被誉为新史学的创构。此外,当时出版的同类著作还有:刘师培编著的《中国历史教科书》和《周末学术史序》、柳诒徵的《中国商业史》等,大都体现了新史学善因善革、求变创新的精神。

在鸦片战争后兴起的西学东渐浪潮中,西方史学著作源源不断地被输入中国,诸如进化论、民权说、逻辑学,以及进化史观、文明史观、民史观等西方学术思想、史学思想及方法都得到迅速的传播,大大开阔了国人的眼界和思路,并为新史学倡导者批判封建旧史学、创立近代新史学提供了新的思想理论武器和效法的模式,从而推动了中国近代新史学的形成和发展,即使对后来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的确立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堪称中外史学交流史上的精彩一页。

郭沫若在谈到中日文化交流的意义时说:“中国就是这样地倾力向日本学习,更通过日本学西洋的文化。由于当时受到某种客观的条件的限制,中国的资本主义阶段的革命并未成功。但向日本学习的结果,却有巨大的收获。这个收获,既有助于打破中国古代的封建的因袭,同时又有促进中国近代化过程的作用。换言之,近代中国的文化,是在很多方面受了日本的影响的。”[27]其实,这也是对近代中外史学交流积极意义的肯定。任何一门学术都不可能在封闭的条件下得到正常的发展,而需要在开放的环境中广泛地吸收其他学术,乃至域外学术的营养来充实自己,焕发活力。无论何种学术,要想得到顺利的发展,决然离不开学术交流的推动。也可以说,学术交流乃是学术健康成长、不断创新的一个强大动力。历史学的发展也不例外。如上所述,在晚清,本来中国传统史学在原来的环境中已经步入衰落期,出现了重重弊端,受到学人的批评。然而,社会变革与西学东渐给它的发展带来新的契机,输入的域外新史学思想与方法给中国传统史学注入了新的活力与血液,启动了中国近代“史界革命”的闸门,使它枯木逢春,再展新颜。诚如论者所说:“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西方各种学术思想和研究历史方法论传入中国,这些和中国的传统中的历史进化思想和传统的治史、考史方法结合,从而使中国史学领域内出现了一股新史学思潮;传统的考据学发展为近代的新考据学。”[28]

回顾与总结这段历史,或许会使我们今天在思考处于新世纪的中国史学如何进一步发展的问题时,从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启示。

参考文献:

[1] 梁启超:《西学书目表》卷中,光绪二十三年刻本。

[2]康有为:《日本书目志》卷4,《康有为全集》第3册,第702页。

[3] 参见《译书公会报》第1——20册目录,上海图书馆编《中国近代期刊篇目汇录》第1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890——900页。

[4] 康有为:《日本书目志》,《康有为全集》第3册,第697——734页。

[5] 顾燮光:《译书经眼录》述略,民国甲戌年(1934)刊本。

[6] 张于英:《辛亥革命书徵》,张静庐:《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175——181页。

[7] 梁启超:《西学书目表》卷中,光绪二十三年刻本。

[8] 国民政府教育部:《教育年鉴·教科书之发刊概况》,张静庐辑:《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第235页。

[9] 顾燮光:《译书经眼录》卷1,“史志第一”,民国甲戌年(1934)刊本,第1——25页。

[10] 邹容:《革命军》,中国史学会编:《辛亥革命》第1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350页。

[11] 陈天华:《猛回头》,中国史学会编:《辛亥革命》第2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63——165页。

[12]《论处金衢严四府之关系及其处置之方法》,《萃新报》第2期,1904年7月11日。

[13] 赤门生:《法兰西革新机关》,《译书汇编》第2年(1901)第10期。

[14] 引自谭英华:《试论博克尔的史学》,《英国史论文集》,三联书店1982年版,第279页。

[15] 梁启超:《新史学》,《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九,第3——4页。

[16] 章太炎:《哀清史》,《章太炎全集》(三),第328页。

[17] 梁启超:《新史学·史学之界说》,李华兴等编:《梁启超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85页。

[18] 刘师培:《论中土文字有益于世界》,《国粹学报》第4年第9期。

[19] 梁启超:《新史学·史学之界说》,李华兴等编:《梁启超选集》,第286页。

[20] 梁启超:《研究文化史的几个重要问题》,《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四十,第5页。

[21] 梁启超:《新史学·史学之界说》,李华兴等编:《梁启超选集》,第286页。

[22] 章太炎:《致梁启超书》,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167页。

[23] 邓实:《史学通论》(四),《政艺通报》1902年第1期。

[24] 陈庆年:《中国历史教科书序》,光绪二十九年普通学书室编印。

[25] 马叙伦:《史学大同说》,《政艺通报》1903年第16期。

[26] 陈黻宸:《独史》,《新世界学报》1902年第2期。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6篇

东西方音乐的历史记载,在其形态的表述中有着很大的差异。这种差异是由于音乐本 身的性质与叙述音乐史料的性质的不同而形成的,实际上也是构成音乐史特征的重要依 据。乐谱、传记、手稿等在欧洲的音乐史研究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它们在亚 洲音乐史中却并非如此,乐谱在音乐演奏和实践中并没有扮演重要的角色,与西方音乐 相比可以说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和重视,其数量也十分微少(相对来说中国和日本较多 一些)。但不同的是理论书籍、美术、戏剧却相当丰富。以中国为中心,日本、朝鲜在 一般的史书中以音乐制度、乐律理论、历史沿革以及音乐美学等的记录得到了充分地整 理和叙述。它与音乐家的传记不同,音乐史叙述的整体与音乐的本身同时得到记录。在 亚洲,除文献史籍外,考古资料也丰富多彩,令人目不暇接。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 竽、瑟,三号墓出土的筑等乐器;湖北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编磬;浙江余姚河姆渡遗 址发掘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骨笛、陶埙等。除了出土文物外,美术上的壁画、浮雕等也 十分丰厚多量,我国新疆地区的库车、吐鲁番,甘肃的敦煌、麦积山,以及柬埔寨的吴 哥(Angkor)、印尼爪哇岛中部的婆罗浮屠(Borobudur)遗址等都记录了丰富的音乐历史 资料。这里值得注意的还有,现藏于日本奈良正仓院的大量隋唐时期传入日本的丝绸之 路乐器实物,从公元752年收藏至今天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它们都是现在世界上 极其宝贵的历史资料。

(一)中国古代的音乐文献史料

在亚洲的历史文献中,中国的史料占有极其重要的历史地位。中国在殷商时期就出现 了甲骨文,春秋战国便有了大量记载音乐的文献著作。另外,从汉朝开始,在中国的史 料中,皇帝的敕撰史书可以视为正统的、高学术价值的史料。在这一类史书中以西汉司 马迁首创的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为开端,形成了后来的“二十五史”, 被称作正史。它以纪传体编辑,体例上分为三大类:①以天子、国家大事的编年记录为 中心的“本纪”;②记录文物典章制度的“志”;③重要人物的传记,其身份从皇后到 奴隶兼有的“列传”。各项的分类之中有数卷“乐志”(“音乐志”或“礼乐志”)。书 中对各王朝的音乐(主要是宫廷、国家、贵族、官僚等上层阶级所享用的音乐)从历史沿 革、音乐制度,到律学、歌词等进行详细分述,但没有乐谱。除此之外,敕撰书中还有 专门记载文物制度的“九通”,即《通典》(卷141-147乐典)、《通志》(卷49、50、64 为乐志)、《文献通考》(卷128-148乐考)的“三通”与清乾隆时官修的《续通典》、《 清通典》、《续通志》、《清通志》、《续文献通考》、《清朝文献通考》六书,再加 上1921年成书的刘锦藻编的《清朝续文献通考》,共为“十通”。此外,唐朝以后出现 了集历代政治、经济、艺术等之大成并进行分门别类叙述的会要体样式——北宋王溥的 《唐会要》(乐类共16个条目,32—34卷)、清徐松及其后多人的《宋会要辑稿》(乐类4 2—44卷)等是其代表性的作品。会要体属典志断代史的体裁,在分类上比正史更为细致 ,史料也甚丰厚,使用上十分便利。在上述的史籍中《通典》(唐)、《文献通考》(元) 、《唐会要》(五代)等与“二十五史”乐志构成了古代音乐史料的主体。其次,除上述 的正史外,春秋战国以来还出现了各种关于音乐的论著。以内容来划分,思想、美学方 面的有公孙尼子的《乐记》、荀子的《乐论》、吕不韦所辑的《吕氏春秋》(战国)、阮 籍的《乐论》(三国);乐律学方面有《管子·地员》、元万顷等奉武则天之命所作的《 乐书要录》(唐)、蔡元定的《律吕新书》(宋)、朱载@①的《乐律全书》(明)、康熙、 乾隆敕撰的《律吕正义》(清)等;在古琴方面有蔡邕的《琴操》(东汉)、朱长文的《琴 史》、朱熹的《琴律说》(南宋)、朱权的《神奇秘谱》(明)等;另外从断代史来看,除 正史外,随笔、笔记、诗词以及小说等都是记载当时历史现状中不可缺少的资料,如有 关唐代音乐有崔令钦《教坊记》、段安节《乐府杂录》、南卓《羯鼓录》、(清彭定求 等)《全唐诗》,有关宋代音乐有沈括《梦溪笔谈》、陈@②《乐书》、郭茂倩《乐府诗 集》等。有关宋代音乐的除上述文献外,还有王灼的《碧鸡漫志》、陈元靓的《事林广 记》、灌圃耐得翁的《都城纪胜》、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张源的《词源》等,也 是研究唐宋时期音乐不能缺少的文献。另有元朝的戏曲曲艺专著、明代以后的大量乐谱 等都是构成中国音乐史的重要资料。像这样全面系统的文献史料在印度、西亚伊斯兰教 地区以及在欧洲都很少,尤其是像“二十五史”、“十通”这样详尽、系统的史料书籍 ,为中国惟有的史料资源。

唐代以后,中国的学术、历史书籍得到了系统化的整合梳理,形式上出现了称之为“ 类书”的体例样式,相当于今之百科全书。这类书籍大致有《初学记》(唐)、《玉海》 《太平御览》(宋)、《荆州稗编》《三才图会》(明)、《古今图书集成》(清)等。上述 书籍不管是敕撰的还是非敕撰的,它们都是从大量的古籍中被梳理、罗列出来,分门别 类地进行排列说明的书籍。因此,作为史料非常便于使用。但由于在各代的编辑过程中 有讹传、误抄的可能,使用中应以批判的眼光去对待这些史料。

在中国的音乐理论书籍中还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即音律、音阶论占据了大量的篇幅, 这同中国儒教的学风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对古事件的解释存在着反复论述的倾向。这 一现象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初见端倪,像从《管子》、《淮南子》、《吕氏春秋》、《汉 书·律历志》的五声、十二律、三分损益法开始,后由西汉京房的六十律、南朝宋钱乐 之的三百六十律、唐天宝年间的俗乐二十八调、南宋蔡元定的燕乐调与十八律,到明朱 载@①的新法密律,他们对三分损益法所存在的旋相不能还宫的理论进行了近两千年的 求索、换算。到了16世纪下半叶,当这个千年不解的转调问题得到彻底解决时,却又被 束之高阁、沉睡于书斋楼阁之中。这些理论几乎都没有真正得到实践。

(二)乐谱

从中国的南北朝至隋唐时期所遗存的古老乐谱大部分被收藏于日本。现存最古老的乐 谱是中国南朝梁琴人丘明所传(6世纪)的琴谱——《碣石调幽兰》,该谱的抄卷原藏于 日本京都市上京区西贺茂神光院,现归东京国立博物馆,为唐人的抄本。这是一种用文 字来表述古琴演奏的乐谱。唐代以后出现了减字谱的指法谱、奏法谱(tableture),很 多琴谱都被记录下来并用于实践。由文字所记录的奏法谱,约从唐代开始用于各种管、 弦乐器的乐谱。从中国传入日本最古老的乐谱,现藏于正仓院的中仓,是一份共有三十 七帖的古文书(写经纸纳受帐),这份经卷上标明的时间为天平十九年(747年)7月26日, 在其背面写有断简六行,即为《番假崇琵琶谱》亦称为《天平琵琶谱》。在琵琶谱中还 有773年(宝龟四年)以前传入日本的《五弦琴谱》(五弦琵琶谱,通称为五弦谱),现藏 于日本京都阳明文库。另外,20世纪初在甘肃省敦煌莫高窟发现,现藏于法国巴黎国立 图书馆的《敦煌乐谱》,又名《敦煌琵琶谱》,今存三卷。该谱的抄写年代为五代长兴 四年(933年),是唐、五代时期的重要文献。中国的乐谱,特别是琵琶谱于平安时期在 日本得到了传承。《南宫琵琶谱》或称《贞保亲王琵琶谱》、《伏见宫本琵琶谱》由宇 多法皇的敕令南宫贞保亲王所撰,完成于延喜二十一年(921年)。在乐谱的最后附载着 藤原贞敏于承和五年(838年)从中国传来的《琵琶诸调子品》(二十八个调,实际二十七 个调)以及贞敏的跋文。到了12世纪中叶的长宽元年(1163年)又出现了源经信所作的《 琵琶谱》;由藤原师长所作的12卷琵琶谱《三五要录》(1138—1192完成);与《三五要 录》同作者的藤原师长还完成了雅乐筝乐谱的集成《仁智要录》(1138—1192完成)。日 本平安朝以后的雅乐琵琶谱、筝乐谱等都得到了模仿和创作,并较自然地传承了下来。 但是这些乐谱由于对节奏记录过于简略,因此至今仍是学者们攻克的难题。

(三)朝鲜

朝鲜与中国地理相邻,文化交流一直很频繁,朝鲜深受中国古代文化的影响,在史料 的记载方式上与我国有着相似之处。《三国史记》、《三国遗志》、《高丽史》、《李 朝实录》、《乐学轨范》、《增补文献备考》等史料以纪传体、编年体的形式构成主要 的官撰书。《三国史记》为记载朝鲜7世纪前的三国时期的史料,是了解新罗、百济和 高句丽历史的一部重要文献,其中记述了这一时期受中国音乐影响而形成的早期朝鲜乐 器,如伽yē@③琴、玄琴及三竹等。但由于该史料成书于12世纪,离记事的时期过于久远,史料的真实性受到怀疑,应慎重使用。而15世纪成书的《高丽史》为纪传体,其中专门论述音乐的《乐志》部分是了解12世纪初期宋徽宗将大晟雅乐赠给高丽王朝后的历史现状,以及当时朝鲜宫廷中的唐的俗乐、宋的雅乐以及朝鲜固有的乡乐所构成的三乐在宫廷历史演变的重要音乐史料。《李朝实录》是一部由一千七百余卷构成的编年体巨著,记载了从李氏朝鲜太祖(1392—1398)至哲宗朝(1849—1863)近五百年的历史。其 中15世纪中叶成书的《世宗庄宪大王实录》是了解15世纪上半叶世宗朝宫廷雅乐的重要 文献,其中还有大量的礼仪乐与雅乐谱。

在朝鲜的史籍中,除上述的乐器、乐种及宫廷的音乐历史沿革以外,古典歌曲的歌词 也占有相当的比例。如歌词集《青立永言》、《歌曲源流》等都是李朝(1392—1897)宫 廷的音乐史料。朝鲜的乐谱大致也是从这一时期开始传承下来的,其独自的文字音标谱 以及能明示其节奏的井间谱是朝鲜音乐迈出了重大的一步,由此一部分艺术歌曲得到了 复原。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部分古典的乐谱得到了五线谱化。《世宗实录》、《世祖 实录》中的乐谱虽然没有完全被翻译出来,但基于原来古谱的基础,通过各种手段被大 量地译成现代谱并付诸演奏,实现了音响化。其中,国立国乐院的“朝鲜传统音乐出版 委员会”于1969年出版了五卷以英文版附加解说的古乐集——Anthology of KoreanTraditional Music(《朝鲜传统音乐选集》),对了解和研究朝鲜传统音乐具有重大意 义。玄琴及其奏法谱与现存的口授传承乐谱所作的比较研究,以及古谱的复原研究也比 较深入。李惠求、张师勋等学者的著作对于平调、界面调等的音乐理论中经常使用的调 子进行了深入的解析。从整个考古资料来看,朝鲜与中国和日本相比,文献与文物量虽 不多,但对于中国的雅乐以及雅乐乐器的研究十分有益,特别是现在韩国留下的十分珍 贵的资料,更不容忽视。

(四)日本

在日本的官撰史籍中,于奈良、平安朝时编撰的《六国史》(成书于720—901)为编年 体,包括《日本书纪》30卷、《续日本纪》40卷、《日本后纪》40卷、《续日本后纪》 20卷、《文德实录》10卷、《三代实录》50卷,是了解古代日本及奈良、平安时期宫廷 文化的重要史籍。由于以编年体例撰写,没有分类的“乐志”部分,关于音乐的记事一 般都散见于各个不同的章节。10世纪以后至11、12世纪出现一些实录、日记、随笔等, 像《御堂关白记》、《中佑记》、《小佑记》、《九历》等都是这一时期十分重要的古 籍。日本非常完好地保存了由中国及朝鲜等亚洲大陆传入的雅乐(实际上是中国的宫廷 燕乐为主体),并得到了传承与发展。延历十四年(795)出现了模仿中国的踏歌,9世纪 初又出现日本创作的器乐合奏曲《鸟向乐》等作品,至9世纪中叶不仅诞生了许多雅乐 的演奏名手,而且还创作了日本人自己的雅乐曲《西王乐》、《长生乐》、《夏引乐》 和《夏草韦》等(注:见吉川英史《日本音乐的历史》,创元社,1965年,72页。)。13 世纪以后出现了关于雅乐的一系列史料,主要有《教训抄》(@④近真,10卷10册,1233 )、《续教训抄》(@④朝葛,1270—1322)、《体源抄》(1511年,丰原统秋,13卷20册) 、《乐家录》(安倍季尚,1690,50卷)等。关于能乐的文献有《世阿弥十六部集》,还 有声明理论书,筝曲、三味线等相关的理论书籍,它们构成了研究日本音乐的主要史料 。上世纪80年代前后由日本的国文学界对能文献的解释,由声明学僧侣对声明的研究, 声明、能乐等的许多文献史籍作为音乐史料也越发引起重视,并很快地得到深入的研究 。在这一时期出现的乐谱中有雅乐的乐器谱、声乐谱,能的谣本与吟唱的手付本,平曲 的节付本,声明的博士谱,筝组歌与三味线组歌的文字谱,尺八的文字谱等。这些写本 与少数的原版本都得到了整理并流传了下来。作为考古资料,以正仓院的乐器为首(共1 8种75件),其中有很多古乐器得到了传承。其次有关音乐的资料还能从日本大量的绘画 、雕刻等美术作品中寻找其渊源。因此就古代的音乐史料而言,现存日本的古代资料无 论是质还是量都能与中国的史料相媲美。

(五)东南亚

在东南亚由于缺乏一般史书记载,现在传承的音乐大致只能推定到15世纪前后。要了 解古代的音乐状况大部分还必须依靠中国方面的史料(正史中的东夷传、南蛮传等)。这 一地区受中国文化影响最大的是越南。关于越南的史料有:《安南志略》,1340年成书 ;《大越史记全书》上中下,1479—18世纪末(编年体);《大南会典事例》(1855年)礼 部69—135卷有音乐的内容;《大南实录》20卷,1844—1909年成书;《历朝宪章类志 》,1821年著;《雨中随笔》19世纪前半叶。乐谱受中国影响很大,主要使用中国传入 的俗字谱、工尺谱以及哼唱的打击乐谱。考古资料方面有柬埔寨的吴哥遗址(9—15世纪 的佛教建筑群),印尼爪哇岛中部的婆罗浮屠遗址(建于公元800年夏连特王朝时期),以 及爪哇教时代的雕刻普兰巴南(Prambanan)遗址(建于9—10世纪的建筑群遗址)等都是东 南亚地区的重要文化遗迹。

(六)印度

与中国等东亚国家相比,印度对音乐史的研究相对比较薄弱。15世纪以后出现了较多 的作曲家、演奏家、理论家的传记、逸话等,还有一些口头传说的记载。在伊斯兰文化 圈以及亚洲的音乐史中,最为注目的是众多的理论书籍。其中现存最古老的是2—5世纪 成书的《戏剧论》(婆罗达著,共36章,其中第28—36章论述音列、音阶、调式、斯鲁 提<shruti>、音律),该书以舞蹈、戏剧为主,音乐也占据了相当的篇幅,其中对二十 二音律、七声音阶以及音组织等进行了详细的论述,还涉及了乐器维纳琴(Vina,弦乐 器)等的演奏法。

继婆罗达之后的音乐理论家娑楞伽提婆(Sarngadeva,1210—1247),是一位曾供职于 宫廷的重要人物,他完成的《乐艺渊海》是这一时期最具影响的著作。该书共七卷,分 别对乐律、调式、曲体、作曲、歌唱法、节拍与节奏、乐器与演奏、舞蹈与表演等展开 论述,是继《戏剧论》后印度一部重要的音乐论著。

其后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理论研究著作,但真正的理论著述则是在13世纪以后再度出 现的,这是由于伊斯兰教进入北印度之后,印度逐渐走向伊斯兰化。毫无疑问,伊斯兰音乐的科学性对印度产生了极大的刺激。从这一时期开始,称之为印度音乐的灵魂——拉格(Raga)理论才渐渐地发展起来。

由于宗教的关系,在印度的音乐考古资料中,古代的美术(主要是雕刻和壁画等)与伊 斯兰时代以后的细密画占据了较大的比例。

(七)西亚

西亚的音乐文献大致是从7世纪进入伊斯兰时代后才有记录的。关于这以前的阿拉伯音 乐以及3世纪到7世纪的萨桑(Sassanidae)王朝的波斯音乐,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从伊斯兰 文献中得到推测。波斯的音乐资料不太多,作为考古资料有塔克博斯塔恩遗址留下的一 些未完成的浮雕作品,其中有竖琴、小号、琵琶类四弦乐器(Barbat)、鼓等乐器形象。 7世纪以后西亚逐渐进入伊斯兰时代,史籍中关于音乐生活的记录、数量甚多的理论书 、细密画为这一地区的重要史料。

二、历史研究状况

从20世纪初叶开始,欧美一些音乐史学观念发生了变化,以作品样式为主要对象的研 究逐渐转向以“音乐活动”整体为研究对象。而音乐史学的研究则是以音乐学与历史学 交叉融合的一个学科,因此,如果音乐史限于“历史”这一个层面来理解的话,那么音 乐史的叙述是建立在史料(文献与考古资料)的基础上构成的。而史实是建立在对史料的 收集、批判、分析与综合等的梳理基础之上。在这个过程中,把握各个不同时代、不同 地域音乐的题材、样式等的历史流动,从宏观与微观的不同层面来洞察和分析音乐在各 个历史时期的流动状态,把握这种历史流动的方式无疑是多样的。这种认识可以是以音 乐的题材、样式为主体,也可以从美学意识、社会现象等方面来窥察音乐的实质,揭示 历史的文化现象。

关于音乐史的著述,除通史外还包括断代史、音乐体裁史、乐种史等。史学著作有本 国人写的,也有他国人写的。对于历史时代的划分也有各自的见解。体例也不一,种类 、样式上非常多样。以下从音乐的世界史与国别史两个方面来举一些例子。

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在世界音乐通史上的话,C.萨克斯(Curt Sachs,1881—1959)撰写 的《乐器的历史》(The History of Musical Instruments,New York,1940)是值得一提 的,他把世界乐器的历史分为史前、古代、中世和近代,按东、西方历史发展的线索进 行平行叙述。这可以说是世界上首次出现的以乐器为主体线索撰写的世界音乐通史。其 后是德国学者W.维奥拉(Walter Wiora,1907—)1961年完成的《世界音乐史的四个时代 》(Die vier Weltalter der Musik,Stuttgart)也是一部将东西方音乐现象融为一体进 行横跨面平行叙述的世界音乐史专著。

这一时期作为一般史的世界音乐史的体系与研究方法还处于摸索阶段,因此,如何撰 写世界音乐史是一个很重要的课题。笔者认为,在将视线投入世界音乐史的撰写以前, 首先必须科学地完善东方音乐史的学科体系。田边尚雄1930年的《东洋音乐史》,岸边 成雄1948年的《东洋的乐器及其历史》是其尝试。但是,两者在世界史和东方(亚洲)史 的体系上观照还存在着一些问题(其实欧洲音乐史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这里民族文化 的一体化现象,东方要比欧洲复杂得多,作为一个文化圈要形成体系是很困难的。无论 是东方音乐史还是西方其他地区音乐史都难以完整地叙述各民族与国家从古代到现代的 完整的音乐历史。在对世界音乐史的尝试中,有奥地利音乐学家安布鲁斯(AugustWilhelm Ambros)的《音乐史》(Geschichte der Music,全五卷,其中前三卷是他个人 约在19世纪下半叶完成的),菲迪斯(F.J.Fetis)的《音乐家传记及一般的音乐书志学》 (1835—1844)的音乐史那样,将东方音乐与古代欧洲音乐以横向的历史线索进行平行论 述的专著。C.萨克斯《乐器的历史》和他的《音乐的起源》(The Rise of Music inthe Ancient World:East and West,New York,1943)其时代观显得比较暖昧。田边尚雄 的《东洋音乐史》是以“中亚音乐的扩散”、“西亚音乐的东流”、“回教及蒙古勃兴 的影响”、“国民音乐的确立”、“欧洲音乐的侵入与东洋音乐的世界化”五个章节分 别进行论述的。岸边成雄的《东洋的乐器及其历史》也同样把东方音乐史以“古代前期 固有的音乐时代”、“古代后期国际音乐时代”、“中世纪民族音乐时代”、“近现代 世界音乐时代”的四个时期来论述。上述的田边与岸边的著作都以亚洲为地域整体来叙 说,但时代的划分以及某些历史观上有些分歧,不过像这样的通史在日本以外几乎很少 。W.维奥拉《世界音乐史的四个时代》设定为“史前与古代”、“古代高度文明中的东 方音乐”、“西洋音乐的特殊地位”、“技术世界产业文化的时代”四个时期,其中在 东方这一部分,如何去把握古代、中世纪与近代的断代划分上很不明确,这里存在着较 明显的史料不足因素。

在叙述世界音乐史中,较重要的是对历史发展的评价。比方说中国的京剧、日本的能 、印度的拉格、印度尼西亚的甘美兰等,这些音乐体裁、样式在世界音乐史中应该置于 什么样的地位?像这样的比较与评价如何避免主观意识来建立起音乐史观是十分艰难的 。仅仅展示一张详细的年表是不能成为史学的研究成果。以客观史实、全面横向类比的 评价来建立起音乐史各时期的发展特征是非常必要的。对音乐的历史评价,体裁样式史 与社会史不能分离叙述,因为音乐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及环境文化中产生的。

地域、国别的音乐通史是分别以民族、地域及历史断代、体裁分类来叙述的。除西方 音乐史以外,中国、日本和朝鲜在国别史的通史中成果不菲。在日本,江户时代(1603 —1867)末期就已经出现了对江户时期的音乐进行总体记述,尤其是特定种类的歌曲和 净琉璃(一种说唱音乐)的专门论述著作——《声曲类篡》(注:《声曲类篡补遗》、《 声曲类篡增补》都被收入《岩波文库》,1941年。)(斋藤月岑,1847)。该著作以净琉 璃为中心,收集了江户时代的律调、词章,演奏者的传记、曲目、年表等。在这一领域 内,它的资料详细,分析透彻,很具权威性。到了19世纪下半叶出现了日本音乐史中最 初的通史专著——《歌舞音乐略史》(注:《歌舞音乐略史》1888年小中村清矩著,兼 常清佐校订《岩波文库》1928年版。)(上下两册)是一部编年体著作,但其整体以详实 的资料为基础,其历史的真实性受到高度评价,是一本对雅乐制度进行论述的最早专著 。1932年田边尚雄的《日本音乐史》、1965年吉川英史的《日本音乐的历史》等可称为 日本代表性的通史著作。田边尚雄的《日本音乐史》是一部从文化史的角度,摄取民族 学的方法论进行撰述的著作,但是作为历史学的方法论略显陈旧。而吉川英史的《日本 音乐的历史》则是总结、归纳了各个领域的研究成果,提炼出历史事实并以时代的顺序 所完成的一部简练明了、忠实于史实的通史,但是整部著作中没有用乐谱来阐述音乐现 象和理论问题,留下了一些遗憾。

中国现代出版的音乐通史大多出现在民国之后,均采用编年体的叙述方式。整体上来 看大致有1929年郑觐文的《中国音乐史》、1934年王光祈的《中国音乐史》、1935年朱 谦之的《音乐的文学小史》、1953年杨荫浏的《中国音乐史纲》等主要的通史。上世纪 的80年代以后出现了大批的中国音乐史著作,尤其是古代音乐史方面,虽然其中不乏有 独到见解之作,但是在一个国家中出现了如此之多大同小异的音乐史学专著,这种现象 在其他国家中是少见的。关于中国音乐史还必须提到的是法国的东方音乐学者MauriceCourant,他在1921年撰写的《中国音乐史论》(Essai Historique sur la Musiquedes Chinois)被收入由A.J.A.Lavignac编撰的《音乐百科辞典》(第一部、第一卷),该 书比较详细客观地论述了中国音乐的发展状况,同时也是一部最早的中国音乐通史。

关于朝鲜音乐史的研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有了飞速的发展。1964年由李惠求、张 师勋、成庆麟共著的《国乐史》,1967年李惠求的《韩国音乐序说》,从体例到形式都 非常完整,历史考证也深入细致。上述的通史,是以史料的考证、文献的解释及李朝以 来的乐谱分析等,在各领域多层面进行研究所形成的著作。有关韩国音乐史学的研究, 近年来除了本国外,欧美学者对其进行的研究,尤其是对唐宋以来中国流入朝鲜的宫廷 音乐的研究也形成了一股较强的势力(注:参见宫宏宇《韩国及欧美学者对流传在韩国 的古代中国音乐的研究》,《中国音乐学》2002年第3期。)。

东南亚和印度的通史还没有完全形成系统。有关越南的传统音乐,陈文溪于1962年在 巴黎大学完成的博士论文《越南传统音乐》(注:La Musique VietnamienneTradionnelle,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08,BoulevardSaint-Germain-Paris,1962.)是了解越南音乐的历史、传统器乐、乐律乐调、宫廷乐种 、仪式音乐等的理论专著。关于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和巴厘的音乐可参阅麦克非(McPhee) 的著作。但是这些都是概论性的著作,作为通史还缺乏一定的文献史料上的梳理和积累 。印度本国人写的通史有Prajnanananda的巨著《印度音乐史》(HistoricalDevelopment of Indian Music,1960),以及《印度音乐的历史研究》(A HistoricalStudy of Indian Music,1965)。此外,同时代的还有P.Sambamoorthy的《印度音乐史 》(History of Indian Music,1960)。这些著作在史料的批判、考实性以及音乐史现象 的解析、演绎上都还没有真正达到深入、详尽的研究地步,作为通史来说还只是一个初 级阶段。古代印度音乐以史学的角度来考证的有邦达喀尔劳(Rao Bhandarkar)、考马拉 斯瓦米(Ananda Coomaraswamy)等以各种不同体裁、样式等进行的出色研究,因此产生 一些优秀的综合性通史是可以想像的。但是由于印度人比较关心和注重音乐的演奏,而 对历史的研究重视不够。在研究印度音乐史中欧美人对印度关心的人很多,但作为历史 性考察的著作却不多见,1941年法国学者C.Marcel—Dubois的《古代印度的乐器》(LesInstruments de Musique de I’gnde Ancienne,Paris,1941)是一本比较突出的著作。

关于西亚的音乐史学,很少见到由本国人撰写的,几乎成了欧美人独占的天地。很多 理论书的原始史料被运往欧洲,成为欧洲人研究的重要基础。1842年凯萨魏特(R.G.Kiesewetter)的《阿拉伯的音乐》(Die Musik der Araber,Leipzig)为起端,很多学者 对伊斯兰教音乐开始进行历史性的考察。关于阿拉伯音乐史的研究必须提到的人物是英 国学者H.G.伐玛(Henry Geory Farmer),他在1929年完成的阿拉伯音乐通史——《13世 纪前阿拉伯音乐的历史》(A History of Arabian Music to the 13 Century)是一本以 阿拉伯语、波斯语和土耳其语等的文献为原始史料而完成的专著,时间上一直写到阿拉 伯帝国的阿拔斯王朝(Abbasid,8—13世纪)灭亡为止的一段音乐历史,该著作出版后几 乎半个世纪一直成为阿拉伯文化圈以外惟一的一本权威性阿拉伯音乐史的专著。翌年, 他的一本题为《受阿拉伯音乐影响的历史事实》(Historical Facts for the ArabianMusical Influence,1930年第1版,1970年第2版),以翔实的事例证实了西方音乐中受 阿拉伯音乐影响的因素,并以大量的史料证实阿拉伯音乐通过伊比利亚半岛进入欧洲的 历史事实。接着,他的一本《阿拉伯音乐的史料》(The Sources of Arabian Music,1 940年,1965年修订版)是对8—17世纪阿拉伯音乐的理论、演奏以及历史相关的原始史 料进行论述的解说集,对理解早期阿拉伯音乐是极其重要的研究手册。关于阿拉伯音乐 ,这里还要提及的是黛岚捷R.D’Erlanger编撰的巨著《阿拉伯音乐》(La MusiqueArabe,Paris,1930—1959年编撰,全六册),这是一套历时近三十年的力作。第一卷和 第二卷上半部分为阿尔·法拉比的《音乐的大著》法译本,第三卷是萨菲·阿迪恩的《 旋律的写法》全译,第四卷为奥斯曼帝国时期献给穆罕穆德二世的《音乐通论》,第五 卷是近代阿拉伯古典音乐的理论与实践相关的研究,其中涉及到音阶、旋法和一些文献 ,第六卷为阿拉伯音乐的节奏组织与曲式分析。全书还包含着许多五线谱的谱例。该书 是一部十分系统又全面论述阿拉伯音乐史的重要著作。

关于阿拉伯音乐的研究,20世纪60—70年代开始在德国、法国都有过一些深入的研究 ,如1970年出版苏普勒(Spuler)编撰的《东方学手册》(Handbuch der Orientalistic) 的第一部别卷4《东方音乐》(Orientalische Musik)所辑录的论著《阿拉伯—伊斯兰文 化圈的音乐》(Die Musik des Arabisch—islamischen Bereichs),是对20世纪70年代 以前有关阿拉伯音乐研究的历史总括。对阿拉伯音乐技术理论的研究还有赖特(O.Wright)的《阿拉伯—波斯音乐的调式与体系》(The Modal System of Arab andPersian Music,1978年)等(注:参见《音乐大事典》,平凡社,1982年,第四卷,170 5页。)。伊斯兰音乐在东方的研究较早的有日本的学者饭田忠纯1936年的《中世纪阿拉 伯人的音乐观》(注:日本《东洋音乐研究》第一集,1936年。)。这里还值得一提的是 岸边成雄于1952年完成的《音乐的西流》(东京《音乐之友社》),1983年被译成中文, 改名为《伊斯兰音乐》(上海文艺出版社,郎樱译),这是一本八万字左右的小册子,但 它却对我们了解伊斯兰音乐几乎是惟一的一本中文专著,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论著简 明扼要地阐述了伊斯兰音乐的形成、发展的过程,以比较音乐学的研究方法论述了阿拉 伯音乐与希腊、波斯及印度音乐间的关系,并进一步以实例阐述了伊斯兰音乐对欧洲和 东方的影响,对前人的研究总结也十分客观翔实,是一部非常明了易懂的伊斯兰音乐专 著。

另外,亚洲地区尚有许多没有得到充分研究的地区,原因是文献资料的缺乏,研究者 一般只能从民族学、民俗学的角度入手。因此,要完全精确地把握亚洲古代音乐历史状 况还存在一定的困难。

以上主要对亚洲地区的音乐史料及音乐研究状况,按地域及文化圈做了一个归纳和综 述,限于自己的外语水平及有限的资料只能做一个浮光掠影的描述。我国的音乐文化与 亚洲各国间有着极其密切的互动关系,相互间的交叉、渗透都交织着千丝万缕的文化流 动关系,因此笔者在执笔此文时的一个主导思考是:我们在研究中国音乐史的时候不能 忽视关注周边地区相互间的文化渗透和交叉现象,对周边地区文化的研究和了解也是对 本民族文化了解的重要步骤。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左坊去方换育

@②原字汤去氵换日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7篇

郑钦仁、李明仁编译,台北:稻乡出版社,1999年初版,2002年再版

我们今天约定俗成作为“中华民族”政权通称的“中国”指称,与“历史上的中国”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前者是在晚清遭遇西方时,“中国”被迫开始从“天下”逐渐演变为国际体系中的一个“国家”的进程中产生的。民族国家观念中所具有的“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内涵,需要确立一种一体化、同质化的民族认同,政治家和学者们不约而同地到历史中去寻找构建民族的元件,从而产生了以“炎黄子孙”为代表的“始祖”论和血统论,“中华民族”这个概念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并对应了一个国家实体:“中国”。曾几何时,历史上是否存在这样一个同一性的“中华民族”和“中国”成为了一个问题。“征服王朝论”即为众多质疑之一,它从北方民族的立场出发,对同一性“中国”的历史叙述方式提出挑战。

“历史上的中国”之双重民族性

就纯学理而言,征服王朝论有其产生的正当性。此前,在构建中国近代民族国家的语境下,中国近现代学者所叙述的是一部部汉族本位的“中国史”。如,傅斯年先生将中国史分为上世、中世、近世、现世四个阶段。其中,自南朝陈以上的上世为“第一中国”,即“纯粹汉族之中国”。自隋迄宋的中世则为“第二中国”,其划断依据是:自公元4世纪西晋为胡人所占据后,汉族遂为胡人所挟,传至隋唐,风俗政教胡汉相杂,直至宋朝才胡气渐消,因而需要将唐宋之中国与“纯粹汉族之中国”分别看待。而宋亡之后至清帝退位为近世阶段,“全为胡虏之运,虽其间明代光复故物,而为运终不长矣”。这其实在暗示民国之后的现世为“第三中国”。显然,这一分期法是“皆依汉族之变化与升降以立论”。

傅斯年先生的观点在近现代学者中颇具代表性,他们多强调中国民族发展的汉族同质性,认为其他入主中原的民族对中国没有什么贡献,往往被汉族所消融、同化了。梁启超先生就认为,虽然汉人常常遭受北方异族的武力征服,但在精神与文化上,汉人实现了对其反征服。在此类历史叙述中,北方民族被消解于汉族史中,其“中国性”也因之成为疑问。一个典型的现象是,在抗日战争期间,为了激发国民的爱国意识,宋代的抗金将领岳飞被诠释为抗击外敌的“民族英雄”。

1949年,美国汉学家魏特夫在《中国社会史·辽(907—1125)》一书序言中正式提出征服王朝论,他把近两千年的“中国帝制史”划分为十大时期,两种类型:

一、典型中国朝代

1.秦汉(B.C.221-A.D.220)

2.分崩离析时期之汉族王朝(220—581)

4.隋唐(581—907)

5.宋(960—1279)

6.明(1368—1644)

二、征服与渗透王朝

3.拓拔魏(386—556)及在其先后之其他北方异族所建立的王朝

5.辽[契丹](907—1225)

6.金[女真](1115—1234)

7.元[蒙古](1206—1368)

10.清[满洲](1616—1912)

其中,秦汉隋唐代表典型的中国帝制;北魏则是渗透型王朝的代表,该类王朝侵入汉地的方式是半和平的渗透式,并在此过程中逐渐忘记本民族特征甚至民族本身;而作为征服型王朝的辽、金、元、清则在很短的时间里以武力征服方式将部分或整个汉地纳入自己的版图,同时始终把“祖宗根本之地”视为本政权领土构成中的重要部分,这类王朝的统治民族对汉化的态度是有所保留的,始终维持着部分本民族特征。

征服王朝论的核心在于否认所有外来民族都被汉族“同化”的观点,其所借用的理论武器是1935年以来美国人类学家Redfied等提出的文化涵化(Acculturation)理论。所谓涵化,是指包括各种不同文化的群众在不断接触中所产生的现象,以及原有各种文化在接触中所产生的变化。同化理论所说的两种文化的完全合并只是涵化的很多历史可能性之一,而只要完全的社会融合无法办到,文化的差异将继续存在。在某种条件下,文化交流的结果是两种相互适应文化的共生,其结果可能产生与其母文化相异形态的第三文化。魏特夫认为在征服王朝中就存在着农耕、游牧文明共生下的第三文化形态。但与此同时,他也注重从游牧社会对汉文化的吸收方面去分析征服王朝游牧、农耕二元性格的成因,认为辽、金分别代表了征服王朝形态的两大类,辽是文化抵抗型,金是文化让步型,清介于两者之间。

最终,魏特夫并没有将北方民族社会从中国政体中分离出来。相反,他认为辽、金、元、清等应属于中国帝制史的组成部分。他通过对辽代社会史的研究,率先揭示出北方民族政权所具有的二元特性,并赋予其与汉族政权对等的中国征服王朝地位,从而揭示出“历史上中国”北方民族与汉族共存的双重民族性,及北方民族对汉族的反影响。此为征服王朝论之精髓所在,在学理上有极大的借鉴价值。魏特夫的征服王朝论后经由田村实造等人有系统地介绍到日本,引起日本学界的广泛讨论,该理论遂又增添了新的内容与特色。

征服王朝论在日本学界的演变

日本学界将是否存在二元统治特征作为衡量征服王朝的重要指标,与此同时,也承认当征服王朝进入汉地时即成为中国历史的一部分,这些都是对魏特夫理论的沿袭。他们主要批判魏特夫完全没有从征服主体的北方民族方面去分析征服王朝建立的主要原因,并认为征服王朝所具有的农耕·牧畜社会的二元性格是北亚历史自身发展的结果,其中,突厥、回鹘的兴起可视为从匈奴、柔然等纯粹的游牧帝国过渡到辽、金等征服王朝的中间环节。

经由日本学界改造,征服王朝成为独立于中国农耕社会之外的北亚世界的自我孕育,这与魏特夫立足于中国农耕、游牧社会文化共生的视角有极大的不同。立论基础的不同造就了两者在征服王朝界定上的差异,这种差异在日本学界内部也存在,大致有以下三类现象:

其一,村上正二主张将金、清朝排除于征服王朝之外。这是因为辽、元建立者契丹与蒙古族为游牧民族,而金、清则为狩猎、农耕民族之女真、满洲族所建立,两者在生产体系和文化性格上存在某些差异,将它们集中在同一路线上去论证北亚发展道路的一元性有一定的障碍。但田村实造、护雅夫、吉田顺一等人认为,辽、元与金、清朝之间的社会文化差异应视为北亚世界内部历史与传统的差异,且两者达到的征服目的是相当的,因而金、清与辽、元一样,都可以置于征服王朝之列。

其二,田村实造、谷川道雄等将魏特夫所界定的渗透王朝———北魏看做征服王朝的“前史”,江上波夫则在《骑马民族国家》一书中将北魏看做最早出现的征服王朝。江上波夫还将征服王朝论与骑马民族论相结合,提出古代北方民族的国家形态经历了由“骑马民族———游牧帝国———征服王朝”三个演进阶段,将征服王朝论扩张成包括日本及整个欧亚大陆游牧和其他民族在内的历史理论体系。

其三,岛田正郎在《辽代社会史研究》一书中明确提出,契丹族政权在社会组织、宗教、祭祀等方面具有很强烈的北亚民族意识,不当视为中国历史上的征服王朝,而应从中国史的系列中排除,是与中国并立的“胡族国家”。

日本学者的以上认知有其自身的学术背景。至明治20年代以来,特别是甲午战争后,日本学者民族自信心强化,逐渐意识到日本作为亚洲民族,代表了与西洋文明相对的东洋文明的趋势,在史学领域开创了以“东洋史”代替“中国学”的研究范式。这一方面破除了以中国为中心的历史叙述,把东洋史研究领域从“中国”扩大到周边包括东洋诸国、东洋诸民族的历史;另一方面破除了以中国为中心的文化观念,取东洋各民族完全没有差别的平等立场。在此背景下,日本中国学研究者不再把中原王朝与边疆异族政权看成是一个同一体,宋史属于“东亚史”,辽、金则被归于“北亚史”的研究范畴,而两者都被统一在东洋史的研究视角下。葛兆光先生称这一学术取向是以“大”涵盖“小”,以东洋史、亚洲史等更大的研究论述单位,淡化了“历史上的中国”的特殊性与同一性。

而自20世纪初白鸟库吉开创北亚史研究以来,日本学界对于中国王朝中非汉族政权性质的研究已颇为留意,先后出现的理论有“南北对立论”、“异民族统治中国论”等,都强调中国南北地区差异、汉族与非汉族的对立。当魏特夫的征服王朝论传入后,日本学者普遍认为用征服王朝或渗透王朝比用异民族王朝更能体现出北亚民族的统治性格,并接受了这一概念。在他们看来,这些征服王朝在进入汉地之时属于中国历史的一部分,但在此前及撤离汉地之后则恢复了自身独立发展的状态。显然,梁启超先生所说的汉人对北方民族精神与文化上的反征服在这里是不存在的,从精神到武力上,北方民族都是作为纯粹的征服者的姿态出现。此种意识若达到一定程度,将割裂“中国”的同一性。在岛田正郎那里,辽朝的“中国”身份就成了一个很大的疑问。日本学界还倾向认为,当元朝撤离中原之后,北亚世界又进入了独立发展道路,今天的东北地区是满清带给中国的“礼物”。考虑到征服王朝论在日本盛行的时代政治背景,此类认识显然有为日本侵华张目的嫌疑。

北方民族与“历史上的中国”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8篇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台湾新电影运动之后,台湾电影的发展就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除了少部分艺术片的创作仍有较强的个性化探索意愿,整体则呈现出佳作甚少、人才流失和市场低迷的状态。直至2008年《海角七号》在两岸均获得极好的口碑与票房之后,台湾电影才又一次燃起了观众的热情。随后的《渺渺》、《锰脚》、《翻滚吧!阿信》、《那些年一起追的女孩》、《赛德克·巴莱》、《 KANO》等影片的成功,让更多年轻的电影创作者看到了希望,不少人认为台湾进入了第二个“新电影”时期。

与此同时,频繁的两岸合作开始进行。从2005年起,以《大灌篮》、《赤壁》、《痞子英雄》等影片为代表,越来越多的两岸合拍片进入市场并且获得了一定的成功,不少人将这种现象视为整个华语片的进步。但在这种日益紧密的联系背后,并存着不少含混不清的问题和争议。这些分歧不仅来自两岸具有明显区域化差异的电影工业体系,更涉及到传统、文化、历史、政治等方方面面,使得两岸观众在讨论电影时产生了截然不同的理解。以《海角七号》为例,该片从历史角度出发,描绘了日据时代一位日籍教师与台湾学生之间的情感故事。影片一方面阐述了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殖民历史,将台湾被日本侵略的血泪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另一方面也从“人”的角度真实展现了台湾被殖民过后的社会遗留问题,将大时代下小人物的命运多并同爱情、民族、家国联系起来,体现了本土导演崭新的历史观。

《海角七号》上映后,遭到了两岸民众截然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导演用“温情”、“浪漫”的方式重述了残酷的殖民记忆,有别于以往大多数同题材影片的表达方式和叙事手法,体现了极大的创新勇气;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影片过于美化日本殖民台湾的历史,将痛苦的民族记忆通过怀旧的叙事“抒情化”了,具有明显的“亲日”色彩。这些争议一方面反映了台湾当下社会话语的多样与重叠,也折射出两岸在当下历史语境中对历史、文化的认同歧异问题。

日本应该是一种什么形象?日本人在台湾历史中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应该如何对待“台日关系”?在台湾电影中,这既是政治问题,也是艺术创作问题,毫无疑问,这些问题在不同时期的电影创作中均得到了细密的演绎。从台湾电影自诞生至今,日本形象始终作为一个带有特殊象征意义的符号而存在。不论是对台湾电影史的研究,还是对台湾电影故事文本、影像风格、导演创作的剖析,或是对台湾文学、风俗、社会、历史等问题的思考,都无法回避日本形象的存在和影响力。近年来,日本以三泽真美惠为代表,台湾以黄仁、焦雄屏、吴佩珍等学者为先导,大陆以陈犀禾、艾明江、陈林侠、刘翠霞等多位学者为典型,将“日本形象”、“殖民记忆”、“本土化”等概念同台湾电影研究嫁接,并以不同时期的著名导演为样本,梳理着台湾电影文本书写产生变化的原因和走向。不过,这些成果多集中在对具体某部影片中的日本角色的分析上,或单选择某一阶段的台湾电影为样本,鲜有以宏观的历史角度,结合整个台湾电影史将日本形象进行研究的成果。

因此,分析台湾电影中的日本形象问题,解读台湾电影日本形象建构的阶段特点,分析日本形象的本质要义,以及台湾电影建构日本形象的方法和手段,评估日本形象塑造对台湾电影造成的影响,不仅具有历史意义,更具有现代价值。

二、已有研究成果回溯

1  核心研究

(1)台湾文学中的日本形象研究

一部台湾电影史的书写始终伴随着日本形象的构建和解读,这是一种在无法割裂的历史同构和文化迷思下所造成的必然结果。台湾电影中日本形象的呈现自台湾诞生电影的那一刻便开始了,但真正将这个内容作为议题深入研究却是21世纪以后才开始的。准确来说,最初日本形象的研究是从文学创作领域开始的。如丘贵芬的《后殖民之外一一寻找台湾文学的“台湾性”》(2006)立足殖民历史,将“台湾性”这个概念进行了脉络性的梳理考察,研究了不同时期下“台湾性”的定义及相关政治、文化局限性,尤其是在研究过程中以叙事方式将日本殖民下的台湾分成殖民与被殖民、对立与非对立、本土与非本土、正面与负面等二元结构,以厘清台湾文化、日本文化之间的差异和交集。与之相似的研究还有《后殖民理论与文化认同》(张京媛,2007)中关于“殖民者是如何改变被殖民地文化、思潮、社会形态乃至行为模式”的论题,其将台湾文化中的“日本”、香港文化中的“英国”进行对比研究,以寻找出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碰撞、交融、整合的规律。在2012年由台湾国立大学出版的《中心到边睡的重轨与分轨:日本帝国与台湾文学·文化研究》(吴佩珍、下村作次郎等,2012)中,从1874年的“牡丹社事件”、1895年台湾划割日本,一直到1945年日本战败、台湾脱离日本的殖民统治,均可窥见台湾文学、文化中受日本从中心至边睡的影响,及其在不同时空平行、重轨而至分轨的痕迹。《台湾文学视野中的日本想象》(黄晨,2012)研究了台湾文学从被日本占领到光复后的日本想象。作者根据不同时期台湾对“自我身份”和“日本形象”定位的不同,来探讨背后的原因与流变。

(2)台湾电影中的日本形象研究

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最适合以直观的方式把日本形象呈现出来。从20世纪末开始,以《寻找台湾的身份:台湾新电影的本土意识和侯孝贤的“悲情城市’,》(焦雄屏,1990),《台湾电影、社会与历史》(李天铎,1997),《伤痕与暖昧:台湾人心中的日本想象》(艾明江,2009),《消解历史与温暖在地一一2009年台湾电影的情感诉求及其精神文化特质》(李道新,2010),《台湾电影文化的演变与创新》(黄仁,2013)等为代表的论文研究便开始将日本形象与台湾电影的文本创作相结合进行深入研究。

随着90年代“后殖民主义”理论的提出,以及21世纪后台湾电影在相关题材上的表达转向(以2008年《海角七号》为代表),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将台湾电影中的日本形象同“后殖民主义”、“本土化”等概念相结合。如刘翠霞的《从殖民记忆到后殖民想象一一台湾电影中的“日本书写”》 (2009 ),对台湾电影中的日本书写的演变,从早期的抗日主流影像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对于“殖民记忆”的多元叙述,乃至如今带有“后殖民色彩”的暖昧想象进行了论述,以寻找出这种现象背后折射出来的某些文化症候。与之相似的重要研究还有《地方经验与殖民记忆:台湾当代电影的文化想象一一以“海角七号”和“锰舰”为例》(曹成竹,2010),该文以电影《海角七号》和《锰脚》中的主要人物关系为例,结合历史背景讨论创作者设定故事情节和人物身份的深刻意义,从文本角度研究电影创作者对日本形象的描绘上有哪些内因和外因,进而分析台湾文化的历史传统与现实诉求。另一个重要的研究成果是南京师范大学的赵春于2011年发表的《论日本殖民统治对台湾电影的影响》。该研究注意到了台湾电影中隐含着的“日本情结”,并以“仇日”和“亲日”为划分,将这两种复杂的情感及其影响与台湾大众文化当中有关身份认同的问题相结合,探讨台湾电影在身份选择上始终徘徊不定的基本现状,并由此思考这些问题带来的影响。

除了两岸学者的研究以外,日本学者在这个论题上也有丰硕的成果。最具有代表性的学者是三泽真美惠。这位长期专注研究日本与台湾文化关系的学者是台湾电影的忠实拥护者,对研究台湾电影中的日本形象做出了极大贡献。她的专著《殖民地下的银幕一一台湾总督府电影政策之研究(1895-1942 ) 》 (2002 ),将1895年至1942年间台湾的电影政策,从法规、统治、宣传等层面进行了史料整理。此外,还从民众社会的层面加以调查分析,通过殖民地下的电影银幕展现当时的文化娱乐状态和大众心理。2012年,三泽真美惠又推出了《在“帝国”与“祖国”的夹缝间》一书,该书主要以日据时代的台湾电影人为主角,致力于还原他们在“帝国”(日本)与“祖国”(中国)之间的夹缝里不断“交涉”、“跨境”和“徘徊”,以及如何寻找自我的过程。该书依据大量的史料,包括日记、书籍、口述和访谈,真实还原了日据时期台湾电影人如何将本土电影产业化,以及在电影创作中如何定位自我、规避矛盾同时又能达到艺术效果的历史。这本书对于研究台湾电影中的日本形象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因为它所填补的正是日本形象出现最为密集、但同时又空白了多年的历史研究。

除了专著之外,三泽真美惠还发表了一系列相关论文。包括《日据时代台湾电影政策之研究1895年一1942年》(1999),《台湾的殖民电影活动轨迹与政治的跨境谈判》(2006)以及《1960年台北的“日本电影欣赏会”所引起的“狂热”和“批判”》(2014),这些成果对于研究日本形象的出现、演变以及传播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不过,这些研究都将范围限定在了一定时期、一定条件之下,并未串联起整个台湾电影史来进行纵向分析。本文的研究目的,是希望以日本形象作为理解台湾电影发展、变化的参照物,进而为我们研究台湾文化提供相应的帮助。因此,本文将研究的起点定位在台湾电影诞生之日,以大历史为背景,一直延伸至当下,构成一幅较为完整的日本形象描绘图景。

2  台湾文化的相关研究

2008年《海角七号》的成功对台湾电影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首先它为台湾电影的文本书写和宣传形式提供了新的思路,懂得利用网路媒体的崛起迅速达成商业目的。更重要的是,导演将其本人对“殖民经验”和“台湾意识”的强烈感受,融入电影创作与发行中,把电影变成了社会议题,最后达到了惊人的舆论效应。

《海角七号》所引发的有关效应延续到了魏德圣导演之后的电影作品中。《赛德克·巴莱》和《KANO》都是扛着“殖民记忆”的招牌问世,并表达出了一致的“亲日”态度。巧合的是,与魏德圣同期创作的导演们,也体现出了相似的情感态度。包括《对不起,我爱你》(林育贤,2009),《锰脚》(钮承泽,2010),《燃烧吧!欧吉桑》(黄建亮,2011),《太平轮》(吴宇森,2014)等在文本书写上都继承了《海角七号》的思维,而这些作品中所出现的日本形象也体现出了相当程度上的“契合”。

事实上,这些作品的创作背景是在新世纪初台湾不断炒作“多元文化”和“身份认同”的社会背景下。这些电影中对殖民历史的“温情呈现”,引起了大陆学者的广泛关注。像《消解历史与温暖在地一一2009年台湾电影的情感诉求及其精神文化特质》(李道新,2010),该文以《海角七号》为例,分析了台湾电影在摆脱“被殖民”身份的同时如何重新建立自我认识、摆脱历史累赘的过程;《台湾后现代后殖民文化研究格局》(王岳川,2001)则是通过对台湾地区后现代、后殖民主义问题的研究,试图寻找台湾在引入了“后殖民”这个概念以后的文化格局,进而关注与“殖民记忆”相关的各种史学问题;《台湾当代电影的文化身份一一以侯孝贤、杨德昌、蔡明亮的获奖作品为例》(陈明华,2008)通过看台湾原住民复杂的源流和殖民记忆,分析台湾电影的文化身份所呈现出的多元图景,尝试在本土与他者、传统与现代之间,从侯孝贤、杨德昌到蔡明亮,探讨个性诉求与本土叙事杂揉的影像所构筑的台湾电影文化身份流变。相同研究方向的还有《身份认同与想象中的台湾新新电影》(刘骋,2011),该论文试图以族群认同的社会、历史和心理三个层面,以及由此派生的“历史言说”、“家园与父亲”、“成长主体”、“性别认同”四个方面解析台湾新电影,描绘了台湾新电影身份认同与自我想象的发展变化。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研究是针对香港、台湾地区的对比进行的。例如《港台电影中的后殖民演绎:从“双城故事”到“台湾意识’,》(陈林侠,2009),以奇特的视角展现了同在“殖民记忆”下生存的台湾和香港,一个是激发出了“本土化”经验而形成的强烈的“台湾意识”,一个则是带有“排他性”和“自卑性”的祸合体。该作者的另外一项研究成果《港台的“在地经验”、后殖民文化及其抵制策略一一以中国台湾、香港及泰国电影文化为核心》(2009),对比了台湾、香港以及泰国在电影创作领域中分别代表的三种不同心理样貌,从而体现出台湾“本土化”思想以及所谓“台湾意识”对整个社会文化所起到的具体作用。

3  研究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兴起的对两岸电影研究的热潮开始,便己经有了对台湾电影“身份认同”的讨论。陈飞宝的《初探台湾电影导演结构及其电影美学特征》(1994)通过分析不同时期的历史形态对电影创作的影响,具体谈到了日据前后电影导演的创作;庄礼伟的《百年来台湾文化的源流、属性与变迁》(2005)同陈飞宝的研究一脉相承,旨在论述近代台湾文化的渊源、属性与流变,通过分析台湾文化在不断遭受外来文化的冲击之下,如何形成了当下特殊的文化形态。此外,像《跨文化文本和跨文化语境一一李安电影研究动态》(陈犀禾,曹琼,庄君,2007),《历史全景与个体特写一一杨德昌与台湾电影的光阴故事》(刘硕,2007),《台湾电影的现在与未来》(侯孝贤,2008), 《多元视野下的台湾电影研究》(陈犀禾,王雁,2009), 《1970年代以来台湾电影中的国族认同研究》(杨雯,2011),《新千年台湾电影的身份认同研究》(龚瑶,2012)等研究成果,作为深入探讨台湾“殖民记忆”、“文化渊源”和“身份认同”三个部分之间的关系,为研究日本形象在台湾电影中的呈现提供了扎实的基础。

三、课题研究的目标

本课题的研究力求在现有的基础之上,达成如下目标:

1.划分台湾电影中的日本形象书写的历史阶段;

2.分析台湾电影中不同时期日本形象表达的方式与特点;

3.分析日本形象的银幕建构与台湾政治、文化及电影工业之间的复杂联系;

日本历史与文化论文第9篇

世纪之交:新的历史性转折

风云变幻、潮起潮落。八十年代中期开始,一种新的文化批评思潮逐渐兴起,展开了世纪之交新一轮历史性的文化转折。 对于这一历史性的转折,美国《新文学史》杂志的主编拉尔夫•科恩了然于胸。《新文学史》是六十年代末为适应读者反应批评的兴起而创办的刊物,几十年来与接受反应理论共进退。面对世纪末文学理论新的变革,科恩邀集当代西方最著名的文学理论家批评家编撰了《文学理论的未来》一书,共同描绘这一历史性的转折。他将当代文学理论的发展态势及未来趋向作了这样的概括:(2)

首先,当代文学理论已不再把文学圈定在自治自律的本文的狭窄圈子里,它一反过去对政治的深恶痛绝,大规模地向当代政治、意识形态倾斜。其表现为黑人等少数民族文学理论家的呐喊和女权(女性)主义的迅速兴起,他们与马克思主义以及新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一起,对文学理论予以重新界定,使之成为“ 社会 和文化整体中具有政治反应力的一个组成部分,屹立于学术界之中”。他们认为过去的形式主义文学理论掩盖了理论的社会与政治功能,忽略种种成为黑人与白人、男性与女性读者及作者特征的传统上的差异,也忽略了阶级冲突及剥削的过程。剥夺了黑人和第三世界的文学在文学 教育 中应有的地位。

其次,当代批评中,解构主义正日益衰落,而解释学阐释则日益兴盛起来。科恩引用希里斯•米勒的话说: 米勒描述道:青年马克思主义者和福科的门徒们对这种脱离历史和政治的文学研究表示轻蔑,并感到无法忍耐。所以当转折发生时,仿佛普天下都发出一大声慰藉性的叹息:“解构批评”的 时代 完结了。它已度过了自己的黄金时代,而今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回到更富同情心和人情味的工作中来,论述权力、历史、意识形态、文学研究的“惯例”,阶级斗争,妇女受压迫的 问题 ,男人女人在社会上的真实生活情况及其在文学中的“反映”。我们还可以重新问关于文学在人生中和社会里的用途这类实用主义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回到,当文学研究不再严肃地思考作为一种语言形式的文学的特性时,所一贯倾向于成为的东西上去。

由此产生了第三个方面的转化,这就是文学学科与非文学学科的壁垒正被日益打破。原先那种划地为牢局囿于本文语词的封闭圈子中的文学观念已不再适合于今天的文学批评。今天的文学批评已是交触着历史学、社会学、伦理学、人类学、学术史、精神分析乃至其 治疗 效果的混合体。文学理论的各个组成部分通过不同的学科像蛛网一样扩散开来,成为一种阐释的指南、贯通性(correspondence)的源泉、分析的基础。文学理论正日益成为一种广义的文化诗学。

在这一历史性转折的背景中,新的理论派别文化唯物论与新历史主义赫然诞生,而接受美学与读者反应批评等原有的理论思潮也在这一变革中重新得以界定,文学理论在世纪末变革的氛围中迎接新世纪的到来。

科恩的概括广采博收,具有很宽泛的涵容性,十分明确地指出了当代文学理论的整体趋向:走向广义的新历史主义文化诗学。

新历史主义成为历史的中心

作为总体的新历史主义运动,还包括以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Williams)为代表的“文化唯物论”(culturalmaterialism)。自60年代起,文学理论与批评中的反本文运动便已开始,除了接受美学、读者反应批评外,不少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也已开始讨论文学与历史、文学与社会的关系。深受葛兰西、阿多诺、巴赫金等人的马克思主义批评思想影响的威廉斯,于80年代初,提出必须修正“历史唯物论”的主张。他认为应当依据马克思主义批评策略重新返回历史,由此出发他主张一种“文化唯物论”。文化唯物论强调文化层面应超过社会结构的其他层面予以优先考虑。它是一种对所有意指形式的分析,包括分析写作和写作过程中的实践环境和手段。他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批评可以与解构主义的激进符号学联合起来,一个完整的“历史符号学”就等同于文化唯物论。(6)

这样,新历史主义就在当代西方后 现代 的现实语境中汇合了文艺复兴文化批评、福科主义者、文化唯物论、以杰姆逊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文化批评、女权主义、黑人及少数民族文化批评、以及范围广泛的政治批评,形成了一股声势浩大、影响广远的历史文化思潮。

从总体上看,新历史主义者们往往从理论上设定,不存在什么普遍的、超历史的人类本质。他们认为,人类的主体性是由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去界定和确定我们地位的文化符码(culturecodes)来产生的。他们认为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所谓“客观性”,而认为我们是在语言中体验“世界”的,我们所有的对世界的表现,对于本文和过去的阅读,决定于我们自身的历史地位,决定于寓于其中的价值和政治。他们还认为,在历史描述中,“表述”通过“塑造人类意识”的方式,“导致了事件的发生”,表现的不同形态应在彼此联系中阅读。(7)编辑《新历史主义》一书的H•阿兰穆•威瑟(H.AramVeeser)将新历史主义者们的共同追求概括为这样五个基本假设:

1.我们每一个陈述行为都来自物质实践的 网络 ;

2.我们揭露、批判和树立对立面时所使用的方法往往就是对方的手段,因而有可能沦为自己所揭露的实践的牺牲品;

3.文学与非文学“本文”之间没有界限,彼此可以不间断地流通往来;

4.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引导我们走向固定不变的真理,也没有任何话语可以表达不可更改的人的本质;

5.我们批判和分析文化时所使用的方法和语言分享和参与该文化机制的运转。(8)

显然,这些新历史主义的共同特征显示了这一思潮对形式主义时代的反拨,对时代需要的呼应和对当代问题回答的总体取向。然而,与历史上众多批评流派批评思潮(如读者反应批评)相类似,新历史主义也是一个并无严密的共同纲领、统一目标、一致方法的理论流派,所以威瑟教授又不得不指出,“新历史主义”还是“一个没有确切指涉的措辞”。如果我们再看新历史主义思潮内部的差异与分歧,就知道的确此言不虚。

首先在新历史主义思潮中,人们对历史这个新历史主义的核心概念的看法就是人各各异的。有人认为,“历史”是一个关于权力关系和权力斗争的故事,一个矛盾的、异质的、破碎的故事。也有人持另一种引起了更大争议的观点:统治的权力只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的故事,而“历史”则是由各种声音和各种形式的权力讲述的故事。这些权力中,有的单薄弱小,处于边缘;也有的占统治地位,强大无比。有的把历史看作是“文学本文周围的社会存在和文学本文中的社会存在”,有的则把历史看作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思维的实践。而且,在新历史主义与旧历史主义之间还存在着欲断还连、相反相争的复杂关系。它在今天的确“是一个颇费踌躇的术语”。(9)

其次,在新历史主义的美国学派与英国学派之间也存在着重大差异。路易斯•孟酬士曾对美国的新历史主义与英国的文化唯物主义做过一个比较。由于英国学派更多地受到威廉斯著作的影响,因而,比它的美国伙伴更贴近于政治文化。也更加强调“现在”以及怎样利用现在来对过去进行描述。而美国学派的重心则“无一例外地”被置于最初产生文艺复兴本文的那一社会文化领域的重建,尽管他们也不忽略“现在”在重建过去时的作用。孟酬士区别道:“英国的‘文化唯物论’始终是一个处于边缘的学术话语,而美国的‘新历史主义’(一个取悦于美国人对事物的商品学科的术语)正在成为最新的学术正统与其说它是一种批评,不如说它是受意识形态支配的主体。”(10)总之英国的“文化唯物论”强调文化中的政治作用和社会阶级关系的阐释力量,属于西方马克思主义批评的一部分,尽管他们在学术上有很大成就,但始终未成为英国文学批评之主流。其代表人物虽亦关注接受美学与读者反应批评,然始终与之保持距离,未能汇流,。而美国的“新历史主义”则更重视分析文化中的语言叙述或表述,已成为后结构主义之后的新批评,影响深远,渗透到各文学研究领域,与读者反应批评交错汇合,展示了比读者反应批评更宏大的历史视野和现实景观。

家族相似:与新历史主义合流

那么,接受反应文论与新历史主义文化诗学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总的说,它们是两种具有家族相似特征,是共同趋向于历史与社会,又各有特定时间、范围、原因及指向的思潮。一方面,接受美学及读者反应批评在时间上远先于新历史主义,它从许多角度影响并引导了新历史主义,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接受反应文论是新历史主义的理论先驱之一;另一方面,新历史主义继承并大大拓展了接受反应文论的理论视野与批评指向,融汇了包括读者反应批评在内的众多理论话语,形成了一个范围更广、声势更大的文化思潮,从这一意义上讲,新历史主义文化诗学构成了接受反应文论的未来。 但从整体上看,接受反应批评在经历了接受美学读者反应批评之后,已部分地汇入了新历史主义文化批评的时代潮流之中。美国学者伊丽莎白•福克斯-杰诺韦塞就将明确读者反应批评归到新历史主义的总标题之下:

如果说新历史主义还有一个“机关刊物”的话,那无疑应推《表述》(Reresentations)它把各方历史家和文学批评家会聚在一起,让他们共同参加文化解读和厚描(thickdescription)的有声有色的欢宴。然而,《表述》也没有着手解释新历史主义研究的多样性,甚至连其多种走向也未及加以说明。我们或许应当把日益引起人们兴趣的读者反应批评也包括到新历史主义这一总标题之下,在这方面,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像简•汤普金斯和凯瑟•戴维森这类女性主义者的论著。……人们已经注意到,应当重新思考文学史。这一点提醒我们,文学家的新历史主义与思想史的界线乃是不确定、有争议的。(3)

对接受反应文论做出过重要贡献的简•汤普金斯转向了“一种新的历史批评”,并自认为是一名新历史主义者。她在《感受图式:美国小说的文化功用》一书中,大胆地向诸如F•O•马蒂逊(F.O.Mattiessen)之类“文化精英”所确立的美国文艺的规范挑战。她从费史的阐释学后结构主义的理论构架出发,认为文艺的审美价值不可能内存于本文之中,本文是由阐释性社会构成的。文艺的审美价值标准只能随着统一的阐释性社会的理论模式的变化而变化。在她的新历史主义观点来看,由新批评等确立的所谓客观标准自以为是代表全人类利益的规范,现在被证明它只符合一部分人的利益。客观性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所有的文学和批评都已丧失独立于社会之外,可以超然地对社会进行批评的有利位置,所以也就如同其他社会实践一样,注定要陷入那个产生他们的权力关系的领域之中。简言之,文学与批评并不占据一个脱离政治压力的超然空间,而是不可避免地从属于政治压力。所有文学的构成皆是政治性的。汤普金斯以肯定大众文化来对抗美国的“精英文化”的规范,(4)强调大众读物如《汤姆叔叔的小屋》的重要性,认为它们着眼于最一般的广大读者,这是“另一美国文艺复兴”的尝试。就文学而言,她坚持本文“为男人和女人提供将他们居住的这个世界理出条理的某种手段”,就历史分析而言,她专注于本文在过去创作时而非现在接受时所产生的文化功能,坚持传统历史主义者“尽可能同情地从本文产生的背景以及这些本文涉及的具体问题之中重构本文”的愿望。(5)汤普金斯保留了她对影响作家行为的社会态度和政治态度的批评,而试图设身处地地构想并使现代读者获知那些使作家的政治行为产生意义的观点。汤普金斯宣称,这就是她所说的新历史主义。这里她无法解决的矛盾是,一方面,她试图以作家自身的历史来理解作家;另一方面,她又主张阐释者对作品的理解是其自己阐释性假定的产物,而这些假定又是由其在历史中的位置而确定的。汤普金斯在相当程度上葆有读者反应批评的立场,并特别关注文学史如何构成这类接受反应理论的“保留剧目”,但又不愿局囿于文学范围内谈反应,而是顺应美国当代批评的新时髦大谈政治。她认为她推崇大众文化的研究与马蒂逊的精英文化研究是重新建构美学文学的互相竞争的尝试。她宣称,“文化精英制订的文学规范在许多方面具有影响整个民族思维方式的力量。现在在教授之间展开的这场关于哪些作家应该得到规范的地位的论争,并非一场仅仅涉及文学天才的相对优点的论争,而是一场对立团体之间为在美国历史画卷中争得一席之地的斗争。”

既是接受美学的创始人又是读者反应批评的代表人物的沃尔夫冈•伊瑟尔,多年来一直坚持本文接受的阅读活动的微观研究。近年来他利用自己频繁来往于欧陆与北美之间所独具的宏观视野,统观欧洲大陆与英、美国文论的现状及发展,审时度势,高屋建瓴,主张当代文学理论应进一步关注当代文化,恢复文学与人及人的生活的各个方面的密切联系,把文学理论从结构、符号乃至解构主义的桎梏中解放出来,走向文学人类学的历史目标。

伊瑟尔清楚地看到了当代新历史主义和文化诗学崛起的趋势,他认为当代文艺不再是那种统贯西方的本文形式模式了,文学的作用与功能已转移到当前代表人类文明的大众传播媒介上。文艺必须打破本文的限制,将来自于文学的深刻见解扩展到对整个大众媒介的研究上去。伊瑟尔认为,从传统文学本文观走向以文化信息与大众媒介为代表的当下文化,原有的本文中心必须大大扩展,新的信息媒介方式需要新的文化范式,而范式是由于其本身的意义才成其为范式的。人们不再满足于旧的本文理论,但中心的扩展并不能自然地为理论提供一种基础,以包容大众媒介所表现的异质性。也就是说,仅仅对文艺批评的方式采取一种折衷主义的方式,将其移植到对大众媒介的探索,还是很不够的。这是一场具有根本意义的范式变革,而每一新的范式必然拥有新的理论架构。(6)因此,文学理论要解决问题就必须改变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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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出处(作者):

在这种新的现实条件下,文学必须打破本文中心 时代 被隔断了的文学与人、文学与人的审美感官、文学与人的生活的密切关系,走向文学人类学这一目标。 历史 上传统的文学 研究 总是将文学与人文主义、与人格互相联系。但本世纪后半叶以来,这种注重个人意义的人本文艺观大大削弱,由于它逐步蜕变为教谕式的陈腐教条,因而受到全面质疑。西方 理论 界批评界对这种传统的关注教谕与人道主义的准则发动了猛烈攻击,必欲全面废除之。而符号学、语言学、结构主义乃至解构主义等更加理论化本文化的文学研究则获得异乎寻常的 发展 。但它们往往缺乏对于我们今日生活和审美感官的深切关注,因而这些曾经新潮的观点越来越不适宜于文学的发展。伊瑟尔宣称,文学研究中新的趋向是,必须恢复文学对于我们生活的重要意义,进行文学人类学的历史性研究。(7)这种文学人类学不是要回到先前的那种教谕式的准则中去,而是力图实现一种人类的自我启蒙。它不是先前知识百科型的积累过程,而是通过阐明我们的无意识准则引起一种长久的反省,这种反省过程也不再寻求满足某种理想,而是在反省中揭示我们的种种见解所形成的东西,不断提示我们自身境遇所发生的前提条件。同时,在这样一种过程中一种历史地形成的人类集体的文化心理结构也就日益显现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看到,伊瑟尔的文学人类学是包含了人本主义、审美心 理学 、阐释学、精神 分析 、原型批评以及当代文化理论和信息媒介文化的跨学科内涵的文化诗学。

在谈到文学人类学如何获得当下研究中的合法性的,伊瑟尔指出,它必须遵循我们时代的 社会 与文化准则,反映当今社会的迫切需要。(8)从美国来看,今日西方的文化准则又一次趋向于批判当代制度与强权垄断,但这并不意味着定社会性历史性思潮是要重现六十年末七十年代初发生在欧美的 政治 风暴:当时的文学研究(萨特、马尔库塞等)被看作是革命性的制度变迁的工具或方式。事实证明,那种通过文学改革制度的愿望只能是一种幻想。伊瑟尔认为,他主张的文学人类学就须从一种文化理论起步,它与人文 科学 中的其他阐释性学科一道,共同形成一种文化理论。20世纪的文化现实为我们揭示了文化的异质性,这种多元文化也迫切需要一种文化理论,因此走向文化理论文化诗学就成为文学的当展趋势。当然文化理论不能单靠文学理论来完成,而只能依靠一种新的跨学科的文化研究的建立。

接受美学的另一代表人物姚斯则一直高倡文学的历史性和社会性,他从文学史入手,开宗明义将历史置于文学研究的中心:“我尝试着沟通文学与历史之间,历史 方法 与美学方法之间的裂隙。”他依据马克思生产与消费的论述,提出 艺术 作品的历史本质不仅在于它的再现或表现功能,而且在于它的 影响 与接受之中。因此作品的历史连续性就只能放到生产与消费、作品和人的相互关系来理解。只有当作品的连续性不仅通过生产方法,而且通过消费主体,即通过作者与读者之间的相互调节时,才能获得具有过程性特征的历史。

七十年代之后,他又转向审美经验与文学解释学,一方面坚持对“人”的关注,肯定人类的感官快乐和美的体验,另一方面主张审美经验的净化、陶冶,力图填平审美判断与道德实践的鸿沟,寻找从审美认同到道德认同的过渡的环节。在他的理论中,对文学的社会性,对文学与当下社会生活的联系的关注,都是接受美学中最具特色的。也正囿于此,在七十年代接受美学进入北美时,更接近本文理论的伊瑟尔获得了更多的青睐,而更具社会性历史性的他则由于与当时美国文坛现实的某种错位而遭致冷落。八十年代新历史主义的风行,使美国批评界再一次注意到他,而美国各种阐释性学科战胜解构主义的历史性转变,为他进入当代新历史主义提供了契机。海登•怀特等新历史主义代表人物重新发现了他的文学中的历史。并将之颠倒过来,提出了他的历史作为文学的新观念。

如果说姚斯追求的一直是将历史置于文学研究的中心的话,那么,怀特则要置文学研究于历史编撰的中心,向历史本身提出质问。这实际上表明,在追求什么样的“历史”上,接受美学的历史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是大有区别的。

怀特理论中最引起争论和最具刺激性的方面是他的历史范型中,历史与文学的近似性。同姚斯一样,怀特也不同意那种客观的历史事实的存在观念,主张一种相对的历史观点。这种历史观念排斥传统历史观中的真实与确定概念。但与姚斯的关于历史编撰的理论相对比,怀特更新颖、更激进,他的历史学更具文学性。姚斯当年提出从历史入手向文学理论发出挑战,是基于今天与过去在本质上具有的对话关系,而怀特却将所有的历史编撰视为一种文学式的叙事写作方式。在分析各种不同的历史学家们惯常使用的叙事方法时,怀特根据设计情节的方式、解释的方式以及思想蕴涵的方式,看到了一种编撰中的文学类型学,在传统的观念预先确定:历史与虚构、事实与幻想都是完全对立的概念。诺思洛普•弗莱(NorthropFrye)说过:“在某种意义上说,历史是神话的对立面,对一个历史学家说他的书是神话一定会使他感到受了污辱。”但弗莱却认为:“当一个历史学家的规划达到一种全面综合性时,他的规划就在形式上变成神话,因此在结构上接近诗歌了。”弗莱认为历史属于“话语写作”的范畴,当虚构成份或神话情节结构在历史中明显地存在时,它不再是历史,而变成杂交的文类,成为历史和诗歌结合的产物。海登怀特则干脆认为,历史叙事同文学一样就是虚构。他认为,阅读和写作历史的方法与创作一部虚构小说相类似。历史中不存在任何随意记录下来的历史事件本身。历史学家在发现历史事实中隐含的故事时,实际上已对历史事实进行了阐释。不存在那种本身即是内在悲剧性的事件,这种悲剧性只能从经过组织的事件语境中的某一视角才能被观察到。因为在历史上,从一个角度看来是悲剧性的事件,也许从另一个角度看就是喜剧性的。它完全取决于文学家按何种情节结构或神话方式将历史组合起来,取决于他如何排列事件顺序从而编织出易于理解的故事。他指出:

回避历史叙事的虚构性质是“历史”概念被用来界定别的话语类型的结果。“历史”可以同“科学”对立,因为“历史”缺乏概念活力,不能够产生科学可以制造的普遍法则。同样,“历史”也可以同“文学”相对立,因为“历史”对具体事物而不是对“可能性”感兴趣,而“可能性”则是“文学”著作所表述的对象。因此,我们的批评传统一直在寻找小说中的“真实”和“想象”的成分,在这样的批评传统中,历史一直是表述的“真实”角色的原形。……通常文学理论家在谈论某一文学作品的语境时,他们假设这个语境历史背景具有文学作品本身无法达到的具体性和易近性,……但是所谓历史背景的具体性和易近性(那些文学批评者所研究的本文语境)本身就是历史学家研究这些语境所制造的虚构产品。历史文件不比文学批评所研究的本文更透明。我们承认历史经典具有一种永久性(nondisconfirmability),而这种永久性是历史经典中的根本的文学性质。一部历史杰作中确有不少否定的东西,这不可否定性因素(nonnegatableelement),不是事实,而是其形式,历史杰作的虚构在于它的形式。(9)

在接受美学与读者反应批评中,姚斯提出从今往后应当用文化研究作为一般历史的范式来运作,而怀特则对姚斯的观念予以辩驳,坚持历史思维本身便是文学式的比喻模式,它包括隐喻、转喻、提喻与反喻四种。比如在历史研究中,比喻性话语模式统治了所研究的数据的基本模式,表面上看起来是领域中研究对象本身固有的关系模式,实际上是由历史学家以其甄别和描写研究对象的举动而强加在领域里的。历史学家以自己使用的语言构成了作为叙事表述对象的主体。的确,在姚斯力图将历史置于文学研究中心的时候,怀特则将文学置于了历史研究的中心。

当然还应当指出的是,并不是所有的读者反应批评家都自觉地走向新历史主义或文化批评,有一些人恰恰反其道而行之,对新历史主义或文化批评表示了极大的反感。比如当年以出语惊人的“误读论”登上文坛的布鲁姆,近年对美国新历史主义的激进思潮多置异辞,深表不满。1994年,他发表新著《西方文学典律》,试图通过重整“文学典律”来对抗新历史主义等文化新潮,使美国文学 教育 回到文学自身中去。布鲁姆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年的激进姿态,他指出,近年来美国文坛上各种激进批评流派要用文学去为改造社会服务,这是一种舍本还末的行为。文学不是教我们如何同别人说话,而是教我们如何同自己说话。那些把文学批评当成意识形态斗争工具的批评家,他们仇视的恰恰是文学本身,是他们自己身处其中学艺出师的那一套训练或规范。布鲁姆坚持经典艺术,高雅艺术,再一次祭起“文学就是克服困难”的传统命题,声称成为“文学典律”的本文不是给读者提供极大的不愉快,或者说,提供那种低档本文所不能提供的困难的愉悦。布鲁姆认为,人类发展到今天已经积攒了一个拥有不朽价值的伟大的文学宝库,其中的一部分作品都有各自内在的审美价值,如果有人试图使人服务于这样那样的文学以外的目的,或者要颠覆这些伟大的作品,那么这些人就是野蛮人。虽然 目前 这种人基本上已经在掌管美国的大学教育,控制了公共话语的体制,但布鲁姆相信,不管形式如何“黑暗”,总还会有一小部分人将一如既往地热衷于文学,坚守文学的本位。布鲁姆疾呼,现在美国大学中的文学研究正日益被“文化批评”的“垃圾”所取代,他身边到处是“追新族”。他不无沮丧地承认,“我是作为后卫在进行最后的奋力拼搏,我清楚,仗已打完,我们已然败北。”悲怆落漠之感溢于言表。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有合有离、亦入亦出的情形呢?这是与接受反应文论与新历史主义在理论基础、思维指向和运作方式上的相同与差异密切相关的。

从共同性来看,两种批评都以当代解释学为理论背景和思维指向。前已述及接受反应文论的 哲学 解释学理论基础,它在总体指向上是不同于解构主义的。而新历史主义在美国的兴起,亦将解构主义作为转折的矛头所向。七十年代末保罗•德•曼还预言文学理论的未来是解构批评帝国主义式地占领一切文学领域,岂知到了八十年代,“解构批评”的时代完结,文学研究的兴趣已转移到各种解释学的阐释上。结果不是解构批评占领一切文学领域,而是解释学批评“帝国主义式”地获得广泛认同。新历史主义力图把各种批评方法或批评立场放进解释学的最终的阐释模式中,而接受反应文论则从当代哲学解释学发轫,其多数成员始终坚持解释学前提。因而二者的汇流便顺理成章、 自然 而然。

但接受反应文论中的各派在理论指向上并不完全一致。接受美学一直坚守阐释学立场,而美国读者反应批评则受到后结构主义乃至解构主义的深刻影响。布鲁姆虽然在阅读 问题 的研究上介入了读者反应研究,但作为耶鲁批评小组成员,在本质上仍具有解构主义的基本立场,因而对新历史主义大表不满,自然理在其中。

同时,我们还须看到,接受反应文论与新历史主义毕竟存在着重要区别和差异。从总体来看,接受反应文论仍然坚守文学的独立本体,仍然要给文学划定一个明确而又模糊的外延,这就是设定文学存在着由作者-本文-读者这三方面统一构成的本体,形式主义、新批评主张的本文中心论批评,将本文视为文学的唯一本体,忽略了文学中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维:接受之维。因此,接受美学的任务就是打破文学的本文中心论范式,将文学本体扩展为作者-本文-读者三位一体的动态构成。所以,说到底,接受反应文论要解决的仍然是文学自身的问题,尽管其内涵已大大扩展。

而新历史主义则主要是企图解决文学与世界之间的关系问题。这个世界包含历史、政治、社会、意识形态、 经济 乃至人本身等诸多方面。文学在这里只成了一种观察的出发点,或某种视角,它已不具有独立本体的意义。新历史主义正是要打破文学与其他人文科学的界限,打破长期形成、文学的本体论壁垒,把文学融入政治、社会、历史乃至经济的整体文化视野中去,文学由文学理论文学批评变成文化诗学文化批评。新历史主义主张,将文学放入文化之中,打破人为的学科界限,改变文学的纯然之状回到文化的本然状态。 实际上,读者进入文学本体,不仅使接受反应文论突破了本文中心论的樊篱,也突破了它自身设定的文学本体论的新的界域,这是“读者”自身的性质决定的。从研究相关于本文的暗隐的读者,到研究读者的文学能力,从研究读者个人能力到研究“解释共同体”,再到整个读者社会,从研究文学的接受到研究文学的历史,再到关注整个社会历史,从这一轨迹看,接受反应文论转向新历史主义是理论发展的合理延伸,是顺理成章的。而新历史主义则把接受反应文论的阅读行为、接受语境、读者阐释视野、本文-读者双向交互作用等观念,作为既定成果或理论前提接收下来,并作为进一步阐释的出发点。接受反应文论成为其展开新历史的一级重要的“踏板”。